“她就是海棠……”
了空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望着阮绵绵,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虚无,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到了另一个空间,“我竟然……没有认出她……”
“她也许根本就不想让你认出来!”
阮绵绵说,心中酸涩,从种种表现来看,秋海棠都在刻意的躲闪和隐瞒,并没有要说明一切。
“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了空红着眼,沉声问,阮绵绵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一个妙龄少女,为何在朝夕之间,就变作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实在叫人费解,见她没有作声,了空自顾自地说:“我去过大漠,哪里的风沙很大……沙尘暴来的时候,人是那么渺小,就像是下一刻就会被掩埋一样……”
呼——
顿时,狂风大作,阮绵绵感觉脚底一软,好像陷入了沙子里,一望无际的沙漠就在眼前,这是了空的记忆,他翻山越岭,只为寻找心中的秋海棠,却好像忘记了适时地回头张望,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佝偻的身影,牵着一匹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他要找的海棠,一直就在身边。
“她一直就在你身边!”
“可我从来没有回头看过,哪怕一眼!”了空怅然若失地说,“我去过昆仑,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壮美得不可思议,可是大雪封路的那天,我在山洞里睡了三天,差一点就死去……”
顷刻,狂风沙暴销声匿迹,只有呼呼的北风,和簌簌落下的雪花,他躲进了一个山洞,昏沉的睡去,却不知身旁有一个老人守了他三天,为他喂水喂食,直到天明。
“我去过草原……”
“她为了救你,喂了野狼!”阮绵绵压抑着抽泣,小声的说。
苍茫的旷野上,老人用虔诚朝拜的姿势,迎着狼群而去,为的就是替他争取逃跑的时间,当他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却不知他要寻找的那朵秋海棠,已然凋谢。
“我还没有找到她,她就死了……”
“她一直在你身边!”
阮绵绵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那画面太过惨烈,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个和尚,自己就浑身不舒服,心里充满悲伤,也终于明白和尚前头说的那句话。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海棠都谢了,还上哪儿采·花去?
了空眼泛泪光,低声的笑了,越笑越大声,一会儿又哭红了眼睛,一会儿又笑出声儿来,哭得捶胸顿足,笑得前仰后合,渐入癫狂,自言自语地说:“她曾说江南最是好风光,我便去那水乡梦一场……”
说完,大笑着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扯烂了身上的僧袍。
阮绵绵留在原地,眼湿了衣襟,静静地瞅着他走进街头的闹市,手里提着酒壶,一边走一边学着小贩的叫卖声,光亮的脑袋上,长出了青葱的发茬,身上的僧袍早看不出模样,不像是庙里的和尚,也不像是江湖郎中,痴痴笑笑的模样,吓哭了嬉戏的孩童……
世上又多了一位癫僧,少了一个撞钟的和尚。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阮绵绵低声地呢喃。
这就是方丈下山前的嘱托,可他究竟是成了佛,还是成了魔呢?
前世因,今世果,酒肉穿肠作朽翁,若不疯魔,怎叫来世间走一遭。——了空
——
某一年瑶池会,天地神佛,齐聚一堂。
西方极乐新成就了一位尊者,酒过三巡,他便不胜酒力,前往兜率天宫小憩,不成想摇摇晃晃倒入海棠花丛中,睡了一觉,再醒来,宴席早已散去,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附身一瞧,露齿一笑,指着其中一朵秋海棠,笑道:“这朵倒是个中翘楚,娇艳得很啊!”
不自觉,便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竟成了后世的一个情劫,只是这一句夸赞,成就了前头说的那一桩风·流公案。
——
那癫僧已走远,故事也听完了,可阮绵绵心头萦绕着的悲伤,却久久不能散去,堵得慌。
眼前亮光一晃,她依然还在院子里坐着,手里拿着一朵秋海棠。
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犹如过眼云烟。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细细的品味着这两句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两个人你不说破,我不点明,最后都成为无尽的误会,变成对面相逢不相识。
她和陆千钧难道也要这样吗?
既然陆千钧不主动,那么她就去说清楚。
一句话的事儿,老娘看上你了,你要是不拈花惹草那么咱们就好好处下去,你要是招蜂引蝶,那么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以后她是去投胎还是去当孤魂野鬼,谁也不惦记谁!
思及此处,不禁豁然开朗。
人这一辈子,要瞻前顾后考虑的事儿太多,大多忘却一个信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吱呀——
门开了。
打外头走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黑影,嗖的一声就从阮绵绵的眼前蹿了过去,吓了她一跳,还没瞧清楚是个什么玩意儿,就感觉有东西钻进了怀里,一个重心不稳,她往后一仰,整个人就跌坐在地上,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哎呦喂!”
阮绵绵一把捂住自己的后脑勺,从门槛上掉下来,脑袋先着地了,贼疼!她双手一摸,是一个毛绒绒的玩意儿,眯着眼睛一瞧,只听见怀里的东西叫唤了一声。
“喵~~~~~~”
她低头一瞧,是黑猫,他回来了,阮绵绵一把揪住他脖子上那一撮毛,给提溜起来了,在他的屁·股上狠狠的敲了两下,“说,这么久都没出现,这段时间上哪儿去了?”
嗨,风水轮流转,今儿轮到他被打屁股了,不过听她这么说,化身黑猫的陆千钧心里一惊,难道她发现自己就是黑猫了,来质问他,还是自己想多了?
“喵~~~~”
黑猫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低低地叫唤,阮绵绵一听心就软了,将他放在怀里,揉了揉他的脸,说:“小家伙,让我看看,脸都小了一圈儿了,是不是过得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