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棠和宁云深在一起聊天,小莹还在厨房里和大厨一起忙活。觥筹交错一阵后,大家话都聊开了,又因楚玉琰待人和善宽容,没有那些繁文缛节,不多时就有人开始划起拳来,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子砚特意同小七并排坐,热闹起来之后,说话也无人注意。先前小七不愿子砚问事情原由,并不是不愿说,而是不想子砚因为在乎而枉送性命。
但他知道,子砚知道的越多,对他处理事情来便多一分把握,当下就去就小声说:“二哥,听宫中线人传来消息,楚王想要立楚玉琰为储君。”
“为何忽然确定立楚玉琰为储君,之前他不是犹豫不决,希望权力制衡吗?”对于立楚玉琰为储君之事,子砚多少是欣喜的,至少楚玉琰会是一个好君王。但为什么他忽然下定决心?仅仅是因为楚玉政之死?
“对于为何,主上也不清楚。鬼面先生说,兴许有我们都不知晓的缘由。”小七又道。
“知道了。”子砚继续喝酒,檀口轻启,唇红齿白,不知所及之处,正好是沈晓棠和宁云深说说笑笑,他目光稍顿片刻便挪开,神色未动。
饶是如此,小七还是将他一举一动瞧在眼里,打趣道:“二哥,你就不去试试吗?你不试怎么知道?”
子砚冷冷的反问:“试什么?”
“当然是追求美人了,既然喜欢,何必试一下呢?反正追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好歹让她明白你喜欢她,表达一下心意吧。”小七道。感情本来就不是一件可以平等交换的事,但如果不强求回报,彼此只当作一件美好的感情,说出来也无妨。
子砚更加冷的笑了笑,好似非常不屑,又好似在自嘲:“徒增烦恼罢了。”子砚想,既然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我的喜欢势必是多余的,说出来,她难免心中有愧,觉得对不起我,我的喜欢就成了一种负担。那还不如埋藏在心里,永生永世都不说出口。
小七和子砚的性子本就不同,若换了她喜欢一个人,肯定得敲锣打鼓,让全世界都知道,所以他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被喜欢的人利用的体无完肤,甚至牵制住了子砚。但这又如何?人生匆匆一世,总要随着心走。爱要爱得彻底,痛药痛的痛快。
而子砚凉薄又寡淡的性子,对七情六欲都是收敛而压抑的。
这一顿午膳整整吃了两个时辰,倒不是说饭菜有多丰盛,而是情谊扬扬,欢聚一堂,众人都舍不得下桌罢了,可饭菜终究会吃完,最后下人们来收盘子。
衙役已经将张胖子的府邸给抄了,一干女眷全部带到县衙里来,宁云深留够了银量给他们,足够下半辈子安身立命,剩下的钱自然是充公了。
另一人身上衙役将接近的帖子张贴出去,才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县衙门口就已经聚集一长排老百姓,等着拿他们的接济款,接济粮。
众人都前去帮忙,各司其职。沈晓棠和小莹给百姓分发粮食,一人一勺倒进米袋里;宁云深负责发放救济款,老百姓都对他感恩戴德;薛大人拿起纸笔登记张胖子曾做的违法犯罪的事情,以及老百姓陈年积压的旧案,楚玉琰统领全局,而杉樾腿脚麻利有活力,则在众人之间跑来跑去,沟通传话。
一场救济活动如火如荼的进行,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
百姓的溢美之词都听的众人不好意思。
“九殿下真是好人,体恤百姓!”
“小唐姑娘,你人美心善……”
“宁大人宅心仁厚……”
在百姓的欢声笑语中,沈小棠一行人虽然累得够呛,但心中无比满足,甜蜜蜜的。一直忙乎到日暮众人才收工,楚玉琰,宁云深,沈小棠的名号已经在民间传开了,在村庄里就像沸腾的水一般咕噜咕噜冒泡,炽热无比。
但他们不知道在这热情的气氛里,有一双双入豺狼虎豹的眼睛潜藏在黑暗中,死死地叮嘱他们,伺机而动冲出去,撕咬锁定的猎物。
到了傍晚,天色渐渐沉下来,薛乞丐已经当上父母官,衙门都有他做主。他不喜欢原本奢侈的装潢,将那些值钱的宝贝也都自发捐出来,用于以后救助贫困户,在枝头随意挂上几盏灯笼,远远望去,古韵自在。
沈小棠去找宁云深,关心他:“云深,现在才闲下来,今天你可累坏了?”
“你真当我是水做的?这么点事情怎么可能累坏。”宁云深道。
沈小棠噘着嘴嘀咕:“你可不就是水做的吗?这几天病得我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宁云深听罢,微微一笑。在昏迷不醒的这几天,他好似坠入梦魇之中,坠入无边黑暗。先前是在祠堂里,父亲的排位,披麻戴孝的一众下人,他想,原来从前自己生在名门望族,然后画风一变,他又从祠堂里走上一条小道,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小道是在一座深山老林的边缘,左边是万丈悬崖,右手边是用于搀扶的石壁,但石壁湿漉漉的,好似长满青苔。
诡异得难以言喻,而天边又透着隐隐约约的微光,他一直走一直走,越走越冷,身体瑟瑟发抖,脸颊上的汗毛已经泛起白光,有水汽凝结在上面,他觉得自己应当会被冻死在那天漫长的好似永无止境的道路上,可他又察觉到身上传来一股热气。
楚玉琰曾偷偷告诉他,沈小棠一直抱着他贴身睡觉,用身体取暖。楚玉琰还语重心长的说:“云深,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小棠吗?”
当时宁云深并未做答,此时的副作用已经越发明显,他不知道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他能挺到什么时候。
楚玉琰见宁云深犹豫不决的神情,眉目见赫然涌现一个“川”字,他郁闷的问:“云深,虽然你看着老实巴交,很好欺负的样子,但我知道,你心中通透似明镜,心思缜密,条理清晰,是个无比聪慧之人。平日里做事也是果断坚决,未见你如此犹疑过。但是对于小棠,你总是模糊不清,若是真的不喜欢她,按照你的手段,定然不会让小棠始终跟随你,若是喜欢她,你又何必欲擒故纵,玩弄她女儿家的心思?你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看不过小棠备受煎熬了。”
“是。”宁云深一副甘愿受教的模样,随后森冷的问,“所以,我若是继续如此待她,你又当如何?”宁云深知道楚玉琰喜欢沈小棠,只当他是来示威的。
楚玉琰不过是苦口婆心的劝告,却不想被宁云深误会,心中恼恨不已,捏起的拳头狠狠朝宁云深英俊的脸颊砸去。
宁云深只觉面门带风,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的做法欠揍,但难言之隐注定说不出口。但脸上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疼痛,他缓缓地正看双眼,正好对上楚玉琰已经赤红的双眸,正恶狠狠又直勾勾的盯着他:“宁云深,你大病初愈,只怕是承受不起我这一拳,因为我的愤怒,几乎要将你燃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