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鱼朝恩盯住智积,李静忠脸上又多了一分自信。他将目光转向跌倒在地的季疵,信手一挥,两个全身笼罩在黑色中的身影从院墙顶端一跃而下,无声而迅速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去!把那位小公子带走!”李静忠刚一指季疵,两人几乎同时就已到了季疵的身边,伸手一抓,便像拎着小鸡仔儿一样将季疵拎了起来,回到了李静忠的身边。
朝着远处的智积微微一笑,李静忠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神情:“智积大师,本想在此地多听听您的教诲,但时光不等人啊!在下京中还有急事,这就告辞了!”
说着,李静忠一挥袍袖,便要朝院门走去。而智积不仅身中蛊毒,还别鱼朝恩盯得死死地,可以说是毫无威胁。但突然间,李静忠只觉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武功欠佳的他来不及躲闪,所能做的仅仅是将头扭向后方,而他所看见的,则是一双飞速放大的,瘦小但灵巧的双掌——那是季疵的双掌!
在场诸人中,修炼般若功的除了智积以外,还有季疵。李静忠当初只是因为智积武功高强才对他采取了“特别照顾”,而并非因为了解到般若功的特性。而季疵则凭借着般若功的特性抵抗了大半的毒性,剩余的一小部分,也被他趁着之前的片刻光景运功化解。
方才,在李静忠转身的刹那,季疵猛然气运双臂,用力一甩,顿时将没有防备的两人甩开,紧接着,他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了李静忠。早在伪装中毒的时候他便想好了:擒贼先擒王,抓住李静忠,才是扭转局面的唯一手段!
但就在他已经能够看清李静忠眼角透出的震惊之时,两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如影随形地从他身旁探来,横亘在他与李静忠之间,正是之前被他甩开的那两人。而看他们的出手,每个人比起季疵来,都是只高不低!
若是平日里,季疵遇到不弱于自己的对手,必然会避其锋芒,然后寻找对手的破绽徐徐破之。然而此时情势危机,已容不得他再犹豫,只能在这刹那间决出高低。
“拼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季疵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将他往日依附于谨慎的那一缕胆怯彻底祛散。情之所至,他蓦地想起了邹珣对战智积时使用的那招“怒剑式”,双掌在空中并指如刀,带着他那一往无前的战意,劈向挡在他身前的双掌。
就在这一刻,季疵体内往日始终差了一线的内力陡然暴涨,在脐下三分之处猛地一转,水到渠成般地贯通经脉,形成了圆环的形状,首尾相接,循环往复。以火字诀为核心的本我轮,就此功成!
原来,用火字诀修炼本我轮,需要的就是一往无前的信念,但季疵行事素来谨慎,这种一往无前的信念自然也就有些许欠缺,因此之前才没能突破瓶颈,而如今,他破釜沉舟地决心一战,终于契合了火字诀的精要,因此才一举成功!
本我轮凝成的这一刻,一股火热的内力也随之升起,以本我轮为核心,沿着无数或宽阔或细小的经络一路向上,直冲入季疵的双掌!
下一刻,季疵的双掌便与迎面而来的两人撞在了一起。季疵内力暴涨,而对面两人都没有防备,自然被瞬间击退,季疵借机抢步上身,使出五德拳中的“礼”式,双手向内环抱,同时纵身跃起,身子猛地一转……
当他落地的时候,便站在了李静忠的身后,双手也已锁住了李静忠的咽喉。
“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季疵朝着周围的黑衣人大喊。
尽管李静忠个子不高,但季疵毕竟还是少年,比他矮了一个头。为了能锁住他的咽喉,他只能奋力的将李静忠向下拉,同时还要翘着脚。
这样的动作未免有些滑稽,围着的人中开始有笑声传了出来。但季疵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围,同时双手渐渐加力,李静忠开始喘不过气了,血红色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这时,人们的笑声便跟着渐渐消失了,院墙上的黑衣人纷纷无声地跃下,向着季疵围了过来。
见人群围了过来,季疵也有些慌乱,双脚不自觉地向后挪着。瞧见了他的模样,李静忠勉强地撇撇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小公子……您,您觉得,他们会……在乎我的命吗?不如……把我放了……一切,一切好商量。”
如今的经历对于季疵来说也是第一次,原本他心中很是忐忑。但一听到李静忠这句话,心中的豪勇反而被激了出来,出手时那股不管不顾的气势重新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嘿嘿一笑,双手将李静忠的脖子勒得更紧,满不在乎地说:“你的命他们在不在乎,总得试一试才知道啊!喂!想要他活命的,就跟我来!”
说着,季疵拽着李静忠向后退去,没走几步便退出了院门。那些围上来的黑衣人见状,面面相觑的愣了片刻,便也跟着走出院门,追了下去。
只剩下鱼朝恩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站在院中,盯着包括智积在内的所有人。其余人依旧倒在地上无力动作,唯一站着的智积则紧闭着双目,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出了院门,季疵也有些不知所措。但追兵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他刚迈出院门,数十名黑衣人便尾随而至,一步步向他靠近着。
之前,这些人被季疵的突然举动弄愣住了。如今回过神来,自然不会再给他多余的时间,几个呼吸间,他们便逼近了季疵,眼看着便要将他包围。
危急关头,季疵也顾不得其他,一转身,扯起李静忠便沿着山路没命地跑了起来。论起内功修为,季疵年纪虽小,却着实占优。一方面因为般若功得天独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些黑衣人普遍是半路出家,成年以后才开始习武,比起功夫的扎实,还真没人能比得上季疵。
此消彼长,季疵的优势便显露了出来。尽管拖着李静忠,但季疵仍旧将追赶者们尽数抛在后面,并且越甩越远。
眼见着身后看得见的追兵越来越少,季疵心中暗喜。原本他打算绕着火门别院兜圈子,拖延一下时间,看看中毒的众人中能否有人恢复。但现在看来,自己已经可以把追赶者越甩越远,既然如此,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季疵打定了主意,找好了下山的方向,便沿着条下行的小径跑了下去。
跑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季疵的身后便一个人影也瞧不见了。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他面前的小路像一条小蛇般左扭右晃,越来越细,最终彻底消失在草丛中。而之前平缓下滑的山坡也戛然而止,刀劈斧剁似的悬崖横亘在季疵的面前,奔涌的西江水从悬崖下流过,发出一阵阵欢腾的呼啸。
季疵顿时傻了眼,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李静忠倒是得意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小公子,你看这也没有路啦!要不我们回去?我都跟您说啦,他们不会把我的命当回事的,您还是……”
突然间,季疵感到两道劲风从背后袭来,如无声的闪电般迅捷。修炼般若功的人有着超越常人的五感,否则有李静忠在耳边聒噪,根本无法发觉背后的袭击。
情急之下,季疵再也顾不上李静忠,赶忙放开双手,转身直面背后的偷袭,手脚齐出,与对方两人的拳脚撞在一起。
“砰”“砰”“砰”“砰”……撞击声此起彼伏,这两人的内力虽说都及不上季疵,但以二敌一,还是占了些便宜,季疵被打得倒飞而回,有些狼狈地倒退了好几步。
一边倒退,季疵一边思考着对付他们的方法。但就在他站稳脚步的前一刻,季疵只觉一股冰冷的气息从脊背的一点绽开,迅速地扩散到全身。随着这股冰冷的蔓延,他的身体也随之变得僵硬,再难做出任何动作。
面带微笑的李静忠从满脸惊愕的季疵身后绕了过来,满是怜爱地看着他。然后,他慢慢地伸出手,举到半空,突然猛地一挥,重重地扇在了季疵的脸上。
“小公子!跑呀!你倒是跑呀!”李静忠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轮番地抽着季疵的耳光,几句话说完,季疵的脸已经发红发肿了。
瞧着李静忠,季疵的心里除了怨恨咒骂,竟然生出了一丝佩服。季疵所认识的人中,在心计方面李静忠可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此人到竟陵不过短短两日,便能收服邹珣的弟子元公辅,设下这样一个局,算计了包括两道高手在内的数十人,而且他分明身怀武功,却能在被季疵挟持时装作手无缚鸡之力。单是这份隐忍,就足以让人佩服。
打了几十个巴掌,李静忠似乎是打得累了。他后退了几步,挥了挥手,冲着那两个站在一旁待命的人说:“来!把他绑起来!”那两人闻言,立刻从腰间取出麻绳,向着季疵走来。
这一刻,季疵突然笑了。李静忠有秘密,他同样也有。常人穴道一旦被封,必须要借助外力或是等待一定的时间才能解开,但般若功却有着自行冲开被封穴道的特性,而且结合了火字诀后,这一作用的效果变得更加显著。即使是季疵浅薄的修为,稍一运功,便将被封的穴道冲开。
一缕鲜血伴着他的笑容从嘴角留下,那是冲开穴道时被内力反噬受的伤。但季疵毫不在乎,他挑衅地看着面前的三人,有些疯狂地笑着说:“你们这些阉狗,究竟想要干什么?就是因为你们,我爹才弄得双腿残废!就是因为你们,我才和我的亲人被迫分离!你们还不肯放过我?好!今天我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让你们得逞!”
说着,季疵猛地纵身一跃,像石头一样坠下了悬崖,“扑通”一声,坠入了奔腾的西江水之中。过了许久,溅起的浪花才缓缓消散,而季疵则始终没有再出现……
站在一旁的李静忠此时却好像丢了魂一样,望着季疵消失的方向出神。过了半晌,他的眼中才又重新亮起冰冷的光彩。
“真是像啊……”他自言自语地说。
“找!顺着西江一路找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静忠头也不回地对站在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命令道。
悬崖下,西江水依旧欢腾地奔涌着,如一条银色的绸带,涌向了天地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