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渐渐透过窗棂照进屋里,细碎的灰尘漂浮在空中。流到地上、染上衣襟的血也有了干涸的痕迹。整个屋子静得像是一幅画。
叶殊行就在此时醒了过来。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叶殊行抬眼看时,只见到一个逆光的轮廓,可那样的仪态,却让人生出如见画中仙的感觉。
“陆姑娘。”叶殊行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陆宁玥起身走到他身边,脸色仍有些苍白。她看着他,问道,“感觉如何?还能站起来么?”
叶殊行感受了一下,除了左手腕有些刺痛,脑袋有些晕眩,其他的不适都已不见。心下便明白是陆宁玥救了自己。
“可以。”他点点头,挣扎着起身。
陆宁玥伸手扶住他:“既如此,我们便快些离开这里吧!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再不走,恐生事端。”
“好。”叶殊行点点头,却才发现自己仅着中衣,而一旁的陆宁玥,外裳也扔到了一边。不由面红耳赤。
见他如此,陆宁玥方意识到此举似乎有些不妥。她若无其事的放开手,面无表情道:“事急从权,抱歉。”
“嗯……我知道。”叶殊行讷讷的应了声。
一时无话,屋内的气氛有些莫名的诡异。
“靠!为什么会有一种调戏了良家子的感觉!”陆宁玥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实在不知该说什么,陆宁玥默默地拿起衣服走到一旁,背对着叶殊行,不让他太过于尴尬。
她刚把衣服穿好,院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回头,却见叶殊行尚未整理好,于是急忙上前捡起他的外裳,正欲带他跃上横梁时,突然脚下一软。这一下,便错失了最佳时机。她刚刚抓住叶殊行的手臂,门便被推开了。
“其实我刚刚是不是应该把门反锁的。”陆宁玥暗暗吐槽,不动声色的放开了叶殊行的手。
“天呐!叶公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珠光宝气的夫人首先叫出声。
而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异彩纷呈,不敢置信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心痛者有之,看戏者有之……
“殊行,这是怎么回事?”越郡王妃算是比较镇定的一个。她心中明白,此间之事若是说不清楚,叶殊行的名声可就要毁了!
还不待叶殊行答话,先前那个珠光宝气的妇人尖细的嗓音便响起了:“还能怎么回事啊?这不明摆着的吗?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做出这种事,也不嫌丢人!我说叶公子啊,你这也太猴急了吧!都定了亲的,难不成还怕陆大小姐跑了不成?”
“宁夫人!”越郡王妃厉声喝止,“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是我乱说吗?”那妇人瑟缩了一下,又梗着脖子道,“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景象,衣衫不整的,还用乱说?”
越郡王妃眉头微皱。她本就对这个侄媳妇不甚满意,如今再来这么一出,就更不喜欢了。
陆宁玥和叶殊行对视一眼,前者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外裳打开,让叶殊行穿上。
“瞧瞧!这副郎情妾意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有龌龊似的!”
“会有什么龌龊?”叶殊行语气淡然,却无端透出冷冽,“这位夫人认为该有什么龌龊?”
那妇人有些脊背发凉。她不懂,明明叶殊行只是一介书生,为何却有这样强的气场?
“这不是很明显么?”越郡王妃身旁的一位贵妇眼神有些不屑,“亏得叶公子被称为淇奥公子,我瞧着这品性可真跟这个称呼不搭界!”
“理郡王妃言重了。”叶殊行难得的面无表情,“在下万不敢辜负天下人的厚爱。”
“哼!”理郡王妃冷哼一声,“有没有辜负你说了可不算,天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自是相信天下人不会被小人蒙蔽。”叶殊行眼中划过一丝讽刺,“是非公道,自有天理。”
越郡王妃见事情快抑制不住了,急忙打断:“殊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自家姑姑问话,叶殊行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一时不察,叫人钻了空子。”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郡王府作妖!”越郡王妃厉声道,“苏嬷嬷,去查,定要查出此人!”
“是,王妃。”一旁一位满目严肃的老妇人领命而去。
“叶公子受了暗算,何以陆大小姐会在此地?”理郡王妃幽幽地说了一声。
陆宁玥这才抬起头看着她,声音平稳无波:“偶然经过而已。”
“嗤!”理郡王妃嗤笑一声,“偶然?陆大小姐的理由编的可不用心啊。”
“那王妃认为该是怎样?”
“是怎样陆大小姐恐怕最清楚不过了吧!”理郡王妃的表情很是微妙,“果然是乡野出来没有母亲教养的丫头,连基本的教养都不懂!”
“那不如请理郡王妃教教小女好了。”陆宁玥唇边勾起讽刺的弧度,“告诉小女到底错在哪儿?”
“连错在哪儿都不知道,还真是乡下来的!”最先开口的珠光宝气忍不住刺道。
理郡王妃眼中闪过一丝快意。虽只是一闪而过,陆宁玥还是捕捉到了。
“我得罪过她?”陆宁玥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确定自己在此之前的确没有见过这位理郡王妃。“难不成是老爹惹下了什么桃花债?”陆宁玥觉得自己真相了。
陆宁玥还在天马行空的想着其他事情,那边理郡王妃又开口了,语气中是忽视不了的倨傲:“陆大小姐难道不知,即使订过亲,女子也轻易不得和外男见面?而如今你二人非但不避嫌,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不知礼数又是什么?”
“是么?”陆宁玥轻笑出声,“莫不是在理郡王妃娘娘看来,即使看到未婚夫血流一地、重伤不醒,为了礼数也应该转身就走?”
理郡王妃一时哑然。
陆宁玥也没有给她多加考虑的机会,接着道:“那么我倒想问问娘娘,假若,我是说假若,假若我的未婚夫因此而遇难,那我是不是应该继续遵守礼数,为他守节,终身不嫁?”
“陆大小姐,慎言!”越郡王妃首先出言呵斥。
“抱歉,我无意冒犯。”陆宁玥知道古人对此都比较忌讳,但若是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不反击,那还真不是她的风格。她向理郡王妃施了一礼,道,“我只是提出一个疑惑,希望理郡王妃能给我解答而已。”
理郡王妃语塞,这个题不管怎么答她都是错。但陆宁玥其实压根就没打算给她答题的机会。
“不如我替郡王妃娘娘答好了。”陆宁玥紧紧地盯着她,语气淡淡,却透出一股戾气,“假若我遵守礼数不救他,最终他必死无疑,既然礼数是要守的,那最终我是一定会为他守节的。所以,我眼睁睁看着未婚夫死去然后为他守节?我是脑子有病吧!”
“还有,理郡王妃娘娘倒是礼数周到,那不知可曾学过尊重逝者?”陆宁玥的表情越发冷峻,“我娘亲如何,不劳娘娘费心!”
“陆大小姐慎言!”越郡王妃对这个侄媳妇更加不满意了,即使是假设,哪有整天将自己未婚夫的死挂在嘴边的?她打定主意定要说服哥哥退了这门亲事。“看来陆大小姐真的是没学过女则女戒,对长辈说话也可以这么咄咄逼人么?”
“王妃不觉得您的关注点错了么?”叶殊行打断越郡王妃的话。他知道自家姑姑的心思,但有些事情真的过了。“王妃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暗害晚辈的人到底是谁,有何动机么?如此为难一个小辈,王妃不觉得有失身份么?况且此人还是我叶端的未婚妻,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殊行,姑姑是为你好!”连姑姑都不叫,越郡王妃知道自家侄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但有些事情,即使知道他生气也还是得说。
“我知道王妃的意思。”叶殊行却没给她说出来的机会,“今日之事,若是各位想当作谈资,那就尽管去说好了。反正将来我的妻子只会是阿玥一人,不管你们怎么传都不会影响。但若是让我知晓,那么诸位可就得小心了。朝堂后院,我可不敢保证诸位大人的家宅还有安宁的那天。”
叶殊行说话一直是云淡风轻的,可这每一个字都像一个符咒,压在在场众人的身上。其实这里的很多人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如今无端被卷入,还不能抱怨,心里着实是憋屈得很。
“阿玥,我们走。”叶殊行也不待猪人答话,牵着陆宁玥的手就向外走去。留下一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下台阶时,叶殊行脚下一踉跄,就要摔下台阶去,陆宁玥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还能坚持么?”她深知叶殊行的身体其实撑不来太久的,如今对他来说最好的就是卧床静养。
“放心。”叶殊行宽慰的笑笑。
陆宁玥不再说话,只扶着他静静向前走。路上很静,出了风声,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