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难得没有飘雪，虽然那积雪已经一尺有余。天地间响过第一声爆竹声，白茫茫的大地上，万家灯火正喧。
朱雀大街的陆府里，过了十年来最热闹的一个除夕。原本因为大雪一直被困在路上的陆家老二陆云暲一家，终于在除夕的这天，回到了京城。陆老夫人很开心，给全府的人都发了一个大红包。
陆老夫人，陆二叔一家五口人，加上陆安泽陆宁玥兄妹，一家人围坐在桌旁，静静地听着陆老夫人讲过去的故事，讲那段烽火连天的乱世里，长辈们的苦中作乐。
“那时候你和你大哥一起去书院读书，家里没有什么吃的，我就带着你们两兄弟上了山，去挖那些野菜，都是些不常见的，没人敢吃的，混着些面做成饼，给你们带去书院。那时候世道太乱，绣品卖不出价钱，粮食却一直在涨价。我们一家人常常饿肚子，没办法了，只好到山上去。近处的野菜山珍都被人找的差不多了，我们只好往深山里去。你大哥懂事，背着我跟一个猎户学了本事，所以最困难的那几年，我们也都挺过来了。”老夫人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怨念与不忿，满满的都是对逝去日子的追念与感慨。
“我一直记着母亲的话，”陆云暲握着老夫人的手，眼睛里是与她如出一辙的情愫，“那些日子不过是我们人生必经的历程之一，没有那些磨难，也会有其他。”
陆老夫人欣慰的笑笑：“你们兄弟俩一向是最懂事的！教出来的孩子也都是好的。”
“转眼间，孩子们也都大了！”陆云暲看着陆安泽兄妹，“说起来，阿玥都定亲了，怎么阿泽你这个做大哥的还没有动静？”
“边关未定，不敢成家！”陆安泽一本正经地答道。
陆宁玥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也好意思说？
“胡说！”陆云暲叱道，“这世上，只要还有人在，就一定还会有纷争！天下战事，何时会真正结束？莫不是你一辈子都不成亲？”
陆宁玥很不厚道的在心里偷着笑，果然陆二叔威武！
“小侄只是不想这么早就成亲，”陆安泽只是顿了一瞬，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总归要我自己干出一番事业再说！”
“你可得想清楚！”陆二叔的眼神高深莫测，“到时候，哪个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若是只是为了我镇西将军之子的身份，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陆安泽分毫不动摇。
“呵！”陆云暲忍不住摇摇头，“果然是年轻人啊！”
“你二叔说得有理！”陆老夫人接过话道，“还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你可是长兄。”
陆老夫人开口，陆安泽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顺从的答了声是。
长孙如此听话，陆老夫人也很开心，复转头对一旁的少年道：“安潮明年也该下场了吧？”
“回祖母，是的！”少年回答地一板一眼，年纪虽小，却已有大师之风。
“好呀好呀！”陆老夫人很高兴，“如今我们家也算得上后继有人了！一文一武，未落毫分！”
“多亏母亲教导的好！”陆云暲笑道。
“那里就是我教的了？分明就是孩子们聪慧！”陆老夫人眉眼间都是笑意，“如今看来，你此时回京也好，你媳妇在京城，明年我也能少忙一些了！”
“母亲说的是！”
陆二婶也急忙道：“能为母亲分忧，是儿媳的福分！”
陆老夫人点头笑道：“明年啊，可是我们陆家喜气满满的一年呐！这第一喜，便是要靠安潮了！”
听到陆老夫人叫自己的名字，陆安潮连忙起身，向老夫人施了一礼，道：“孙儿必不负祖母所望！”
又向陆云暲和云氏施了一礼，道：“孩儿必不负父亲母亲所望！”
“好好好！”陆老夫人连说三个好字。
陆云暲也高兴地捻须点头：“如今离春闱不过两月，你可要沉住气，用心温书，切不可过于急躁！”
“孩儿知晓！”
“哥哥的学识一向是最好的！”陆宁瑶说了今晚除祝福语之外的第一句话。陆宁玥瞧着，许是云氏在旁，一向跳脱的陆宁瑶也收敛了许多。
“妹妹此言差矣！”陆安潮笑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你哥哥学识好的人多了去了！”
“我管其他人做什么！”陆宁瑶小嘴一撅，“反正在我心里哥哥才是最好的！”
一句话又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瞧瞧！我们瑶瑶多护着哥哥！”陆老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安潮，你对妹妹就没有什么表示么？”
陆安潮当真就站起身来，朝陆宁瑶行了一礼，道“愚兄多谢妹妹了！”
“不谢不谢！”陆宁瑶小手一挥，“哥哥记得以后多给我带些好吃的就好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这句话才是瑶瑶真正想说的吧？”下首一直安静坐着的少年笑盈盈地说。
“二……三哥！”陆宁瑶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样子。
“哈哈！安洋这话说的好！”陆云暲也笑了，“瞧瞧，我们家瑶瑶的性子还是你三哥最懂！”
“那是因为三哥也喜欢呀！”陆宁瑶不甘示弱。吃东西这回事，明明三哥跟自己是一样的，却还来嘲笑她！想得美！
陆安洋忍不住脸一红，一个大男人却喜欢吃，说出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看来这是我们一家的优良传统呀！”陆宁玥笑道，“我跟哥哥也喜欢。在边城的时候，那边的小吃都被我们吃遍了！”
“是呀！”陆安泽也笑着，“边城的美食确实不少，再加上不少异族人经常来往，所以也融合了些异族风味，”
“边城的确是个好地方！”陆云暲点头道，“古籍有载，三百多年前，边城作为当时鹤遗古国的都城，曾是中州西部最繁华的地区。只是可惜啊！”
“二叔倒也不必可惜，”陆安泽笑道，“如今西境战争已然结束，陛下也决定多多加强与西境各国的贸易往来，相信不久之后，边城定会恢复其鼎盛时期的状态。”
“哦？陛下决定开启边关贸易了？”陆云暲很感兴趣，“只对边城还是四境皆如此？”
“好了，”陆老夫人忍不住出声，“这些公事，留待你们私下说，今日可是大年夜，就不能我们一家人好好聊聊吗？”
陆云暲和陆安泽急忙告罪。
“是！母亲大人！”陆云暲道，“是儿子忘形了！”
“你们难得回来一趟，今日该聊聊我们自己家的事了！”陆老夫人道，“今年可惜的是你大哥和安浩不在，不然我们家就聚齐了。”
“祖母且放宽心，很快会有机会的。”陆安泽安慰道，“父亲应该不久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安浩那小子也就回来了！”
“我知道，”陆老夫人叹了口气，“可是你们父亲回来了，你们又该走了。”
“祖母，如今我们还在呢，哪能就想着离别的事？”陆宁玥笑道。
“是呀！祖母！如今我们还聚在一起，不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陆安潮也笑着，“这次回来，才发现京城真的是大变样啊！记得当年走的时候，城内可没有如今这般的恢弘气势！”
“可不是吗？”云氏接过话茬，“我们进城的时候，安潮还担心会不会走错，找不到家了！”
“这京城啊，这几年的确是大变样！”陆老夫人被转移了注意力，“佑康十六年，陛下下令整修京城，之前的街道都重新规划了一遍，如今，那些小巷里的摊位基本都被撤掉了，只有在四个主街道的坊市里能见到做生意的人。”
“陛下远见！”陆云暲似乎对此很赞成，“如此一来，京城秩序便更加井然，京城防卫也会更容易些。”
“的确比以前安定多了！”陆老夫人道，“说起来，安潮和安洋刚刚回京，年后可以到汇源楼去看一看。这汇源楼啊，可是如今京城顶有名的书楼，不少士子都会前去借阅。”
一提到书，陆安潮眼睛里都在放光。“不知这汇源楼在何处？”
“在青龙大街，”陆老夫人目光柔和，“与萧将军在京城的宅邸临近。”
“你呀！”云氏忍不住笑道，“今儿才刚过年，离开市还有好几天呢！你着什么急呢！”
陆安潮不好意思的笑了。
“哥哥不一直这样么？”陆宁瑶道，“一遇到书，就什么都不管了！”
陆安潮是个书痴，每每见到些心仪的书，定然要想方设法看了去才罢休。
“这敢情好啊！”陆老夫人很高兴，“爱书是好事啊！到时候让你大哥哥带着你，邀上几个同龄友人，一道去那汇源楼看看。”
陆安潮急忙站起来，对老夫人和陆安泽各施了一礼：“多谢祖母！多谢大哥！”
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及，好像生怕陆老夫人或者陆安泽反悔一样。
“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多礼！”陆安泽急忙扶起他，“这汇源楼呐正好我也没去过，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拜会一下，这传说中的大齐第一藏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