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坞在牧州城东郊的绛云山下,毗邻洛溪,梅树遍植。自大齐建国,天下初定,镜湖先生便一直住在此地。传说镜湖先生的妻子乃是出身豪门望族,当年一场诗画会,才子佳人初见,自此情根深种,便不顾家人反对依然下嫁镜湖先生。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在这洛溪边遍种梅花桃树,撘亭建屋,自是一番神仙眷侣的生活。
如今已是三月,这梅花大多谢了,只是梅树繁茂,却还是见不到梅花坞的真容。
“穿过梅林便是先生的住所了。”叶殊行道。
“这儿这么多梅树,不知可有仙鹤?”陆宁玥的目光投向梅林。
“的确有。”叶殊行笑道,“梅妻鹤子。若无鹤,该不完美了。”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梅林。
“这边……”陆宁玥犹豫道,“该是有阵法的吧?”
“你能看懂?”叶殊行有些惊讶。她总是时不时给自己惊喜。
陆宁玥摇头道:“我不懂。只是这梅林一眼望不到边,若只是普通的林子,面积该是很大的。但目测从我们进来的地方到河边不过二十步,这样的距离,又是这样的季节,我不该望不到屋子。”
“是啦!我竟忘了你是自小在边疆长大的,这般探测地形之事,你随陆将军学了不少吧?”这大齐国境之内,若论地势复杂,当属西境。北境一片广袤的大漠,东境亦是平原,南境依靠水流可辩……而西境,仅仅那苍龙山脉便至今没有人完全探清。
“父亲的确说过一些。”陆宁玥笑道。
“嗯,这就到了。”
二人转过一棵桃树,转眼,便到了一座小院前。
一座很典型的江南小院,院门前甚至还立着两只石狮子。青柏此时就立在门口。
“公子。”青柏行礼道,“镜湖先生在溪边亭等你。”
“知道了。”叶殊行道,“你只管去找朱雨吧。”
青柏应声退下。
踏入院内,陆宁玥不由感叹,不愧是镜湖先生,一石一木都布置的如此有诗意。
顺着青石小径,走过花香满溢的后园,二人来到了一排竹屋前。
“这后面便是溪边亭。”叶殊行解释道,“先生建此园时,特意在洛溪边修了这屋子做书房,又从书房延伸出,修了一亭子,便唤作溪边亭。”
陆宁玥笑道:“这名字倒是直白。”
叶殊行正欲说话,屋子那边却传来一阵琴音。
“看来先生等急了。”叶殊行叹道,“他的性子还是跟从前一样。”
“先生性子很急?”
叶殊行正欲解释,琴音却突然急促起来,他笑道:“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再说下去,先生估计要开始弹十面埋伏了。”
“那敢情好!”陆宁玥眉眼弯弯,“我最喜欢的就是十面埋伏。能听得镜湖先生演奏那真是极好的。”
“你呀!”叶殊行失笑,“镜湖先生演奏的十面埋伏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听的。”
“这就看叶公子愿不愿意制造机会了。”陆宁玥笑得狡黠。
叶殊行无奈的摇摇头,径直走进屋去。陆宁玥撇撇嘴,快步跟了上去。
屋内一览无余,除了一张小几,其余全是书。不愧是万卷诗书阅古今,一支素笔评天下的镜湖先生!
从另一面的门出去,便到了洛溪边。这一面的屋子外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中段有一栈桥,连向溪中的亭子,亭子在离岸边大概九尺的地方,与一边院中精巧别致的景致不同,这亭子简朴至极。
此刻亭中,一月白衣袍的中年文士正端坐抚琴。姿态清绝,似清空朗月。陆宁玥好似看到了天命之年的叶殊行。
一曲终了,叶殊行才缓步走上栈桥。
“先生的琴音越发精妙了。”叶殊行赞道。
“哼!”镜湖先生却不理会他的恭维,“这么一段路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你小子真是越发进益了!”
“只怪你的院子越来越精致了。”叶殊行面不改色,“如此美景不好好欣赏怎么对得起镜湖先生的费心照顾?”
“一派胡言!”镜湖先生冷哼道,“我看是佳人在侧,流连忘返了吧!”
“若是你非要这么说,”叶殊行想了想道,“那也可以。”
“你……”镜湖先生一噎,他没想到叶殊行如今竟这么经得起打趣了。
“这就是你的小未婚妻?”他转向陆宁玥道。
陆宁玥急忙上前见礼。
“倒是气度不凡。”镜湖先生道,“我与殊行有些事要谈。这些话你们女孩子恐怕不爱听。我女儿同你年岁相仿,不如你们一道去玩吧。”
“陆姑娘才来,爹爹难道不该好好招待一下?”一旁传来一个软糯的女声。陆宁玥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端着茶点缓步走来。眉若远黛,唇似流朱。她走过来时,陆宁玥好似看到了一幅活的仕女图,举手投足间都是诗情画意。
“叶公子、陆姑娘。”少女缓缓行礼。
“碧泱姑娘。”
“二位前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些吃食。”美人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柔婉,听得教人骨头都酥了。
叶殊行笑道:“若我真提前说了,先生怕是该不让我进门了。”
“怎会?爹爹盼着叶公子来还不及呢!平日里打棋谱时老是念叨着要与公子战上几回。念叨了这么久,叶公子总算是来了。”
见女儿如此拆自己的台,镜湖先生面上有些挂不住:“哼!我那是念叨他吗?我是念叨没人陪我下棋呢!行啦行啦!我跟这小子说会儿话,你们小姑娘一边儿玩儿去吧!”
“瞧瞧!可不是又恼了!”碧泱拉住陆宁玥,道,“咱们自去说话吧,梅林里种了几株桃花,此刻开得正好。我领你去瞧瞧?”
“那敢情好!”陆宁玥笑道,“我已许久未曾好好看过桃花了。”
“那正好我们可以慢慢看。”
二人向镜湖先生告退,便径直往梅林去了。
叶殊行看向镜湖先生,后者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叶殊行心下好笑,却还是整理了衣襟,端坐于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