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蒙蒙的,见不到一丝光亮。风似乎也惧了这黑暗,整个牧州城一丝风也不见。天地间一片阴沉。
而流枫园西侧的一个屋子里,此时却灯火通明。
早些时候叶殊行拜托陆宁玥给镜湖先生带了句话,请他来流枫园一行。陆宁玥脚程很快,立即就把话带到了。镜湖先生听完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他离开的话担心女儿一个人不安全,所以留了陆宁玥在梅花坞陪着碧泱,他则自己一个人来了流枫园。
“你真的想好了?”镜湖先生坐在小几旁,身子笔直地近乎僵硬。
“是。”叶殊行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这样无异于虎口拔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那是去送死!”这句话镜湖先生几乎是吼出来的。
叶殊行一笑:“先生怎知我一定会死?”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先生咬牙切齿,“你不知道他有多狠!这世上能制住他的人早已都死光了!”
“这世上还有能制住他的人?”叶殊行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他从来都没有克星呢!”
“叶殊行!”镜湖先生觉得自己都要被他闹得折寿十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面对的人是谁?”
“自是知道的。”叶殊行嘴角噙笑,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那你还……”镜湖先生简直要气笑了,“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你能与他抗衡?他可从来不会跟你讲道理!”
“所以殊行并不打算与他讲道理。”
“难不成你还想与他动武?”
与那人动武,怕是聂靖远出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先生!”叶殊行端正了神色,“殊行知道此行凶险,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殊行身为叶家子弟,如何能面对天下大势无动于衷?”
“可叶家子弟不止你一人!既然规定只能一人出仕。那便该让那出仕的人来关注这天下大势!”
“先生。”叶殊行叹了口气,“殊行知道先生的的关切之意,然,此事非殊行不可。不只是为了叶家祖训,为了天下百姓,更是为了我自己。”
“你……”镜湖先生深深闭上了眼睛。他从来都知道叶殊行的不甘心,只是从不曾想过,他会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来了断。
“你们叶家简直……”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何叶家会有这劳什子规矩,这样的压抑人才,滁州叶家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地位的?
“叶家很好,没有叶家如何会有今日的殊行?”
“那你的未婚妻呢?”镜湖先生还是不死心,“你难道就忍心丢下她一人?”
提起陆宁玥,叶殊行眼中划过一丝犹豫。即使只是一瞬,镜湖先生还是捕捉到了。
“她如今不过十三四岁吧。”他再接再厉,“若是你有个万一,你让她以后怎么办?你莫不是真的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过完一生?”
叶殊行垂下眼眸,袖中的手渐渐收紧。
“先生放心。”他听到他的声音说,“阿玥之事,我自有安排。”
“你有什么安排!”镜湖先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叶殊行是这么倔的一个人呢?
“你能如何安排?找一个人陪她终老?你就真的甘心,她成为别人的女人?”
“先生该明白的。”他打断镜湖先生的话,“不论怎么劝我都没用的。我意已决。”
“你……”看着叶殊行的眼睛,镜湖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他摆摆手,“你的那些事儿我懒得掺和!反正她又不是我女儿,她伤心难过****何事!”
镜湖先生站起身:“你要的东西梅花坞都有,都在西厢。要是你死了,记得捎个信,逢年过节的我会给你留杯酒的!”
“如此,”叶殊行笑道,“便多谢先生了。”
“哼!”镜湖先生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屋子。
叶殊行站在门口,看着镜湖先生的身影隐入黑暗中,心内久久不能平静。他不得不承认,方才先生的话深深触动了他。他原以为,所谓儿女情长在家国大义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事到临头才发现,原来抉择也如此艰难。
“阿玥,”他喃喃道,“若我真的回不来了,你可会……”
可会什么?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若是真的回不来,阿玥替自己守节,自此一生孤苦,那是他绝对不愿见到的。但若是……若是阿玥另嫁他人……一旦想到今后她会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人,与别人红袖添香,与别人箫舞相和。她会唤别人做相公,和别人有孩子。那个唤作陆宁玥的女子,从此与自己再无关系,他的心就痛不可遏。
“我不会死的!”他似是在发誓,又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我会好好的回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我们、阿玥、我们会好好地,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