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渐渐成滴，滴滴洒落在人心上。院中的人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周围的一切也仿佛静止了，偌大个庭院，只余了他们三人。
“原来你们真的是一伙儿的。”
陆宁玥豁地抬头。
眼前那个一身玄色金边蟠龙锦袍的男人，目光淡淡，气势凌人。赫然是这南燕的无冕之主。
“为什么？”她的声音轻不可闻。
“钱货两清而已。”霍央看了叶殊行一眼，“他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就觉得你们应该是认识的。果不其然。”
“他的要求很过分么？为何一定要他死？”陆宁玥直直的盯着他，眼中情绪莫名。
霍央扯了扯嘴角：“评判的标准，在我。”
“不过让你丢掉一个对你可有可无的人而已，为何，一定要他性命？”
“他知道得太多了。”霍央淡淡地说又低下头看着陆宁玥，“似乎你知道的，也不少。”
陆宁玥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
她低头看着叶殊行，那样安定平和，就如睡着了一般。
“叶殊行，对不起……”
对不起，如果她不掺和，那是不是一切还是会和书里一样？即使身受重伤，即使情路坎坷，至少，他还能好好活着……
“说说吧，你是谁？”霍央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他又是谁？”
陆宁玥笑的讽刺：“名震天下的破军，怎会关心些许小事？”
霍央抬起头，夜空里的乌云更深更浓了。这样的夜晚，最适合把美好的东西毁灭了。
“他是个人物，”霍央的声音更加凉薄，“如今这世道，人物不多了。”
“破军想知道的事，还愁没有办法？”陆宁玥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着叶殊行脸上的血迹。
“若你想要他死后无名无姓，无处安身，你大可不说。”霍央转身，“本王想知道的事，迟早都会知道，”
“那我就谢谢王爷了！”陆宁玥嘴角带笑，“他不在乎这些，若王爷当真有心，不如就以绿竹公子之名吧。”
“你倒是真能狠得下心！无名之辈，孤魂野鬼，或许要永世漂泊……”
“那有什么？有我陪着他呢！”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说给一个人听。
霍央有一瞬的征愣。
“我会陪着他！”
耳边又回想起那个女子说出这话时的语调，那样坚决，那样勇敢。可是那样美丽动人的一面啊，却从来不是给他的。
“你还有一句遗言。”霍央的语调愈发冰冷，仿佛刚才的迷惘与他无关。
“青桐，你怕么？”陆宁玥笑着看着一旁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少年，轻声问道。
“不、不、不怕！我不、怕！”少年一个劲儿的擦着眼睛，抽抽搭搭的，语气却坚定。
“那就多谢王爷了！”陆宁玥抬头看着他。她面上异常平静，眼眶红红的，却见不到一滴泪，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即使多年之前，那个美丽多情的女子跟着情郎殉情的时候，眼底也还是有一分绝望。那是对于前路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妥协。可是这个女子却如此平静。平静得就像，死亡，只是一个字眼。仅此而已。
“老七！”他转过身，不再看她。
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即使她不同寻常，但也只是不同罢了。那个会有恻隐之心的霍央，很多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是！将军！”
老七举起刀，就准备朝陆宁玥砍去。
陆宁玥的手悄悄伸到袖中。坐以待毙么？从来就不是她的风格！即使打不过，也要拼个够本儿不是！
“我看谁敢动手！”破空而来的一声长啸直接震掉了老七扬起的刀，也让陆宁玥怔愣了一瞬。紧接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便落到了院中。
“我看谁敢动我徒儿！”来人挡在了陆宁玥面前，气势汹汹的看着霍央一行人。
“大胆！你是何人！”老七喝道。
“哼！”来人冷哼一声，恍若未闻一般转身对陆宁玥道，“乖徒儿，你没事吧！”
声音轻柔的就像在哄孩子。
陆宁玥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即使方才生死一瞬，都不如此刻老头的一声“乖徒儿”。
“你怎么才来啊！”她带着哭腔，“你徒儿被人欺负了你都不上心！”
“谁敢欺负你！”老头有些手忙脚乱。他最怕的就是女孩儿哭，哭声一起，他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没人欺负你！没人敢欺负你的！有人欺负来了我就给他打回去！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那他就在面前呢！你倒是打呀！”陆宁玥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师傅出现的那一刻，就像出任务时自己一个人撑了很久终于等来队友一般，她忽然就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倾泻而出。
“好好好！不哭了啊！我们不哭了！”易邱转身看着霍央，“就是你欺负我徒弟？你还要脸不要！都可以当人家爷爷了，还欺负个小姑娘！”
“……”
周围有一瞬的静默。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骂他们的大将军王的。
霍央神色未变，只定定地看着易邱，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这个世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她不够强，自然只能任人欺负。”
“哼！有我在，她怎么会被人欺负！你小子最好记住咯！我易邱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易邱分毫不让，“丫头，你先走！让为师来会会这老小子！”
“可是师傅……”
“不必担心！”易邱止住了她的话头，“师傅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你留下只是累赘。”
“……”虽然说的是事实，可是还是好生气怎么办？
陆宁玥垂下头，深深地看了叶殊行一眼，终于还是妥协了。
“是，师傅。”她道，“您多加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易邱摆摆手，“你快走吧！”
见这师徒二人旁若无人的闲话，老七早已坐不住了。如今见陆宁玥等人竟然想要就这么离开，他不由急了。
“王爷！”
霍央不置可否，就想完全没看到陆宁玥离开一般。
见他如此，老七也不再多言。大将军做的任何决定都是有道理的，他只需要服从就好。
陆宁玥将叶殊行扶上青桐的背，又回头看了易邱一眼，终是转身离开了。师傅虽然未必能够赢过霍央，但是自保是不成问题的。何况，若是没有把握，师傅是绝对不会就这样正面对上霍央的。他只会悄悄把自己带走，至于叶殊行……不好意思，请问那是谁？
院内的气氛一时间更加静谧，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这么一直对视着，谁也不肯先让步。
而庙前街外，一辆不起眼的小破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过斑驳的青石小道，留下一路水痕，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