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益州城门甫一打开,一辆马车便慢慢悠悠的进了城。
街市上十分冷清,只有偶尔几个卖包子面条的摊位出现在角落。
马车一路走,一路走到了北门,然后晃晃悠悠的又出了城。一直走到了益州城北的南浔山,
“小姐,南浔山到了。”车夫跳下了马车。
后面的车帘掀开,钻出一抹窈窕的影子。那影子跳下车,站在车前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南浔山。
半晌,她道:“青桐,我们上山吧。”
“是,小姐!”
陆宁玥率先走上了山道。青桐牵着马车跟在后面。
益州城北郊的南浔山,有一山庄,名叫闻见,乃是大齐江湖的泰山北斗。现任庄主闻启,乃是江湖公认的第一高手。三年之前,机缘巧合,陆宁玥兄妹得以结识闻见山庄的大小姐闻舒,相交莫逆。只是——
陆宁玥紧抿着唇,面上的表情是前所未见的冷峻。
抱歉了,闻舒姐、闻伯伯,这次要将你们卷入是非了。
南浔山上,此时开满了杜鹃花。粉的红的,一簇簇,一团团,一丛丛,开的热烈而璀璨。后山的一大块空地上,一位黑色衣衫的少女正挥剑起舞。身姿绰约,剑势干脆。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大小姐,大小姐!”一个褐衣短衫的少年跑上山来,“大小姐!宁姑娘来了!”
黑衣少女蓦地收剑,动作干脆利落。
“珈珈来了?”她的眼中满是兴奋,“她在哪里?
“宁姑娘在前院……”
话还尚未说完,眼前便没了女子的身影。
“……我话还没说完呢!”少年叹了口气,“好吧,看在来的人是宁姑娘的份上我就不跟大小姐计较了!”
闻见山庄前院,庄主闻启与陆宁玥谈得正欢。
“呵呵,珈珈可是好久没来了!你闻舒姐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闻启笑盈盈的,就如一个普通的长辈。
“我也想念闻舒姐。”陆宁玥笑道,“只是回了京城之后实在是难出来!奶奶管的太严了!”
“唉,官宦人家,就是规矩多!”闻启道,“我们家的孩子从来都是放养的!谁不是只有一辈子!想做什么都要趁早!”
“所以我一直很羡慕闻舒姐和闻墨哥呀!做什么您都支持!”陆宁玥一直觉得,在这个时代能见到像闻启这样的父亲实在是太难得了!连他们家老爹都没这么开明,闻舒和闻墨简直是太幸运了!
“只要他们做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何苦要拘着他们呢?”闻启道,“说起来,前些日子听闻舒说你定亲了?”
“是呀!今年我就十五了,是该定亲了!”
“听说那小子是个书生?”
“是。”陆宁玥点点头,“是右丞相的儿子。”
闻启叹了口气:“反正这日子啊,总归是过出来的!要是以后处不好了!你就来闻见山庄!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他算得上是看着陆宁玥长大的,她的性子就跟自家女儿是一样的,是个受不住拘束的人,现在偏偏要嫁入一个读书人家,这以后的日子哟……闻启想想都觉得心疼!
陆宁玥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有这样一个长辈,真好!
“我知道了!谢谢闻伯伯!”她笑了笑,“您放心吧!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珈珈!”
院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陆宁玥刚刚回头,便从天而降一位黑色衣衫的少女。
翩若惊鸿!
“闻舒姐!”她一下蹦了起来。
“你可来了!”少女奔到她面前,“我还想着要是你再不来见我的话,我就要去京城见你了呢!”
“我这不是来了吗?”陆宁玥笑道,“不过你要是去京城,那我一定带你好好走走!”
“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呀!”闻舒牵着她的手坐下,“那些好看好玩儿的东西都在山里呢!去京城能看什么?若不是你在京城,我是绝对不愿去的!”
“京城美景也多呀!”陆宁玥笑得神秘兮兮的,“那么多精美的府邸,走不了正门还能翻墙啊!”
“哎!有道理!”闻舒眼睛里放光,似乎开始想着怎么去京城看那些王公贵族的园子了。
“珈珈,那你在京城呆了这么久,有没有见到哪家的院子比较好看的?有时间我们去啊!”
“闻舒姐放心吧!好看好玩的我都记着呢!等你去了我再好好带你去看!”
“好!我一定去找你!”
一旁的闻启见她们感情这么好,也很高兴。
“闻舒啊!珈珈难得来,你就带她去玩儿吧!后山的杜鹃花开的很好,你们去看看!”
“对呀!”闻舒起身,拉着她就要往外走,“珈珈我跟你说,后山的杜鹃可好看了!我最近练功都改在后山了!”
“哎!闻舒姐,你先等一下!”陆宁玥急忙拉住她。
“怎么了?”
陆宁玥看了一眼闻启,欲言又止。
“你找我爹有事?”
“是!”陆宁玥终是下定决心,一下跪在了闻启面前。
“珈珈你这是做什么!”父女俩急忙去扶她。
陆宁玥却不起,郑重其事的给闻启磕了三个响头,道:“宁珈确实有事要求闻伯伯,但宁珈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给闻见山庄带来麻烦。所以这三个头,是先给闻伯伯赔罪。请闻伯伯恕宁珈给闻见山庄带来麻烦之罪!”
闻启见她如此,便知事态严重。但他也知道陆宁玥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开口求人。
“你说吧!”他道,“什么事情你先说出来,若是能办,我一定不推辞。”
“好!宁珈先多谢闻伯伯了。”陆宁玥又磕了一个头,“宁珈此来,是想请闻伯伯帮一个忙。帮一个人办一场葬礼!”
南燕润安郡。
霍央还是待在他的宝贝大屋里,摆弄着他的宝贝茶碗。
下首跪着的人正在向他汇报最新的跟踪情况。
“我们的人跟着那女人一路,她除了采买粮食药品,基本没有停过车。她一路向西,最后到了益州闻见山庄。”
“闻见山庄?”霍央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
“是!”跪着的人心里打鼓,不知道这位大人现在的疑问会不会带出什么叉子。
霍央停了片刻,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继续。”
“是!”那人接着道,“他们传信回来,说是那女人进了闻见山庄后不久,闻见山庄便派出人采办丧葬用品,还从益州城定了一副上好的寿材。之后虽然动静不大,但是确确实实能看出山庄里在办丧事!又过了三天之后,山庄里抬出了一副棺材,往后山去了。那女人似乎也在内。”
“似乎?”
“是!”那人道,“因为那女人披麻戴孝,似乎是哭得连路都走不了了,一直叫人扶着。所以我们的人看不大清。加上闻启又是大齐第一高手,所以他们不敢跟太近。”
说完这番话,他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有没有过关。只希望这位大人今天心情好才是。
霍央却没有说话,一直摩挲这手中的茶碗。
“马车进了闻见山庄?”霍央突然道。
“是!”那人反应很快,“我们的人一路跟着,她没有掉包的时间。”
“那之后呢?”
“之后又过了三日,那女人又离开了山庄。这次她是骑马离开的,而且是一个人。看方向,去的是夷族部落的地方。”
“夷族?”
“是!”
又出来一个夷族。这下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那闻见山庄呢?”
“闻见山庄之后一直大门紧闭,谢绝见客。没有一个人能进闻见山庄。”
“哦?这倒是稀奇了!”
一向以广交天下友为宗旨的南浔山闻见山庄,竟然有一天会闭门谢客?这实在不能不让人惊讶!
“那墓地呢?”
说起墓地,那人的表情一时有些古怪。
“墓地……”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
“嗯?”
他吓了一跳,急忙道:“那女人安葬的时候,用的是火葬!”
“火葬?”这下连霍央都变了脸色。挫骨扬灰啊!这得多大仇怨才会这么做?可是看那女人的样子,她对那小子的情谊不像是假的啊!何至于会用这么恶毒的方式?难不成还有内情?
“你们可查看过尸体?”
“是!那尸体通体发青,虽然用了很多药材遮盖,但是还是能闻到很浓的臭鸡蛋的味道。”
的确,那小子中的毒有一个功效,能让尸体的腐烂时间延后,但是死后尸体却会发出臭鸡蛋的气味,没有任何办法掩盖。
“可有看过墓碑?”
“看过了。”那人道,“墓碑上只写着‘绿竹之墓’四个字。”
霍央沉默了一瞬。
“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霍央现在想不明白了。究竟闻见山庄是不是那小子的老家?若是不是,那么那女人费尽心思去到那里,还举行了葬礼究竟是为什么?若只是想让他入土为安,那又为何要用火葬?难不成只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就连墓碑也不写上姓名!
“易邱啊易邱,你倒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他如今越来越想知道那丫头接下来会怎么走了。
久不下棋,一朝重回棋坛,恰逢遇到对手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