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筑成的北邙城,街巷斑驳而空旷。风沙一遍又一遍席卷,人与人对面不识。整座城里,只有巡查将士的身影不时出现。
沙幕之下,将军府前,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靠近。
“什么人!”
“石槎谷宁珈,受绿竹公子所托,前来拜见聂将军。”空气中传来清冷的女声。
“绿竹公子?”侍卫有些疑惑,他们自是识得绿竹公子的,只是绿竹公子怎会派一个女子前来?
“可否劳烦侍卫大哥帮忙通报一声,就说宁珈来访。若是将军没空,告诉卫戎大人也是可以的。”
女子的身形隐在沙幕中,却像一棵挺拔的白杨。侍卫忽然有一种她该是军人的感觉。虽然疑惑,却还是道:“你等着吧!”
“多谢!”
陆宁玥闭着眼睛站在沙幕里,一派肃然。
不多时,侍卫便出来了。
“宁姑娘,卫将军请您进去。”
“多谢!”陆宁玥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随他进去。
前厅里,一位四旬左右的络腮胡子正坐在椅子上。
“将军!宁姑娘带到!”
“嗯!你先下去吧!”卫戎淡淡的开口。
“见过卫将军!”陆宁玥抱拳,“在下宁珈,受绿竹公子所托,前来拜见聂将军。”
“宁姑娘有礼。”卫戎道,“请坐。”
“多谢。”
“宁姑娘说受绿竹公子所托,”卫戎开门见山,“可有凭证?”
“自然!”陆宁玥袖中滑落一物,直接抛给了卫戎。
卫戎抬手接过,却是一个小小的玉哨,心下暗惊。究竟出了什么事,公子竟连玉哨都送出了?
“姑娘是在何处见到公子的?”虽然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但卫戎面上仍是一派沉静。
“南燕。”
卫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绿竹公子南燕之行的目的,也清楚它里面的惊险。如今,公子千里之外送来消息,南燕之事定有变故。
“不知公子有何事交代?”
“此事须当面对聂将军说。”陆宁玥看了他一眼,“不知可能见一见聂将军。”
“将军此时脱不开身。”卫戎道,“你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陆宁玥微微一笑:“不一样,此事与您说同与聂将军说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卫戎看着她,“之后我定会转告将军的。姑娘放心,公子所言之事,我断不敢欺瞒将军。”
“我自是相信卫将军不会欺瞒。只是,”陆宁玥抬头,“不知聂将军是否能听到,或者说,聂将军此时是否能听到?”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卫戎看着她。
“您知道我的意思。”陆宁玥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将军此时的情况如何,相信您很清楚。碰巧,在下曾习过几年医术……”
“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将军只是碰巧有事罢了。”卫戎的手放到了腰间,“姑娘此言,可是在扰乱军心!”
“卫将军不必紧张。”陆宁玥微微一笑,“您不妨退一步想想,将军此时该是人事不知了吧。若一直如此,万一……我是说万一,突然有了敌情……要知道,虽然北地是与大齐和谈了,但,那只是北秦而已。”
卫戎变了脸色。
“何况,”陆宁玥接着道,“照将军此时的情况,反正也不会更糟了不是么?那您为何不给我这个机会,万一成功了呢?再者说,就算您不信我,难不成连绿竹公子也不信么?”
沉默,长久的沉默。
“好吧!”卫戎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就信姑娘一回。姑娘跟我来吧。”
说完,他便大步向后堂走去。陆宁玥起身跟上。
顺着回廊往里走,中间隔着一个不大的院子。院中有几丛绿竹,绿竹边上,竟还种了几盆花草,刚刚长出的样子,枝芽嫩嫩的。
陆宁玥有些惊讶,黄石遍地,寸草难见的北邙城竟还有人种花?
“卫将军?”迎面走来一位身着褐色粗布短衣的女子。神色端方,虽短衣荆环,亦难掩如花容色。
卧槽卧槽卧槽!陆宁玥现在整个脑子都被这两个字刷屏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应该在京城大放异彩的女主大人竟然会在这里?
面前这个美人儿,不是女主傅君芜又是谁?
“傅姑娘。”卫戎道,“将军如何了?”
傅君芜看了陆宁玥一眼,轻声道:“还是一样的。”
卫戎点点头,道:“那姑娘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将军。”
傅君芜颔首,又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将军的一位朋友,特来看望将军的。”卫戎转头对陆宁玥道,“宁姑娘,我们走吧。”
陆宁玥点点头,对傅君芜微微颔首,便快步走了过去。
陆宁玥很疑惑,剧情已经连主线都变了吗?为什么本该留在京城的女主会来了这里?他们的深切的羁绊不是要在聂靖远回京之后才开始的么?还有聂靖远的毒,聂靖远中毒难道不是跟女主定亲之后才发生的事么?为何如今提前了这么久?啊,对了!说起来男主原配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去世的。可如今剧情变成这样了,那位原配的命运会不会也改变了?如若不然,那聂靖远可真是够倒霉的呀!自己出了事,老婆又死了!
陆宁玥在心底叹了口气。最近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出乎意料,一桩桩一件件,她感觉有一个无形的网,正慢慢收拢……
“到了。”卫戎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屋内窗户紧闭,一股浓浓的药香味弥漫其中。细细闻时,似乎还有一缕极淡的花香。
陆宁玥眉头微皱,她径直走到床前,伸手便搭上聂靖远的脉。仔细看去,脖颈间还有若隐若现的黑线。
果真!
“可否请卫将军去找一坛烈酒来。”她道,“越烈越好。”
“姑娘可是有救将军的办法了?”卫戎显得很急切。
“是。”陆宁玥点点头,“您先去帮我找一坛烈酒来吧。对了,再加上一盆热水。”
“好好好!我这就去!”卫戎忙不迭的去了。这么多天了,总算有人能够救将军了!
陆宁玥掏出一粒青色的药丸,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还好,还能咽。”她松了口气,转身走到桌旁。
她越来越不解了。下毒之人究竟有何目的?仅仅是为了让北境军队群龙无首?那直接下死手不是更好?为何仅仅用了重楼宴?
重楼宴,乃金花夫人第一次使用中原医道制得的毒物。金花夫人是苗疆的一位巫医,一生痴迷医术,先修习巫蛊之术,后涉足中原医道,融二者之长,兼各家之理。而其所制之重楼宴,中毒之人会失去意识,渐渐麻痹乃至死去。毒性甚慢,然一入肺腑,神仙难救。
“宁姑娘,酒来了!”卫戎一手端着木盆一手抱着酒坛闯了进来。
陆宁玥急忙起身去接。
“不用不用,”他一下把木盆扔到桌上,又放下酒樽,“宁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做?”
“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人进来。”陆宁玥抬头看了眼屋外,“放晴的时候记得给将军的屋子通通风。这里的药味太浓了。”
卫戎看了眼床上的聂靖远,道:“是!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了。”
陆宁玥呆站了一会儿,仔细净了手,便坐到了凳子上。
万事俱备,如今,就坐等药效发挥了。
屋子里很静,完全感受不到屋外肆虐的风沙。陆宁玥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外的光线暗了又明,陆宁玥猛地睁开了眼。她走到床边,聂靖远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紫色。
她又回到桌边,倒出一大碗酒,将双手直接浸入了剩余的酒中。陆宁玥眉头微皱。几日前在北邙城外的那场意外差点废了她的手,如今手掌浸入酒中还是会有隐约的刺痛,若要施针,怕是……
她叹了口气,“怕是”也没办法了,不施针,聂靖远必死无疑。
“如今我都要成剧情急救队了。”陆宁玥嘟囔着,将碗里的酒端到了床边的架子上。
“老伙计,如今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牺牲你了。”她对着银针,“放心吧,你走后,我会怀念你的。”
她不再犹豫,将酒点燃,又解开聂靖远的衣服。聂靖远的颈部和肩头纵横交错的黑线,十分可怖。陆宁玥聚气于掌心,自颈部而起,引导着毒素,黑色渐渐淡去,顺着掌心经过的位置汇于肩头。她一手运气,一手拿起银针,过了火焰,立刻下针将毒素封在了肩头。她将银簪的花蕊对着汇聚点轻轻划了一下,转身到了聂靖远面前,一掌朝胸口打去。身后一股黑色的血箭喷出,聂靖远的嘴角溢出血迹,带着淡淡的紫色。
陆宁玥长舒了一口气,万幸,还来得及。
她再次运气,将肩部的银针尽数逼出。那银针有的直接没入床架,有的散落在被上,每一根都干净如新。陆宁玥掏出帕子将所有的银针收好。抬眼望时,便见到周围聂靖远的血溅到的地方,已经显出了斑斑点点的灼痕。她不由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多耽搁,再晚一日,怕是聂靖远就真的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