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殊行同聂靖远谈了许久,二人方才分头离去。若是往日,叶殊行必然是要立即回府的。只是最近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日日看书,却日日都看不进去。今日正巧出来了,他便想着逛一逛散散心也好。
街市上人来人往,两边的小贩正热情叫卖;茶楼里说书人的声音慷慨激昂,乐馆中隐约传出丝竹缕缕;女子们趋之若鹜的珠宝首饰楼,男子们心向往之如今却稍显冷清的秦楼楚馆……周围烟火气十足,叶殊行却觉得这才该是人生常态。
绕着京城逛了一大圈,叶殊行觉得心中的浮躁已经去了大半了,便朝着家中走去。他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正好碰到管家要出门,这才想起今日是自家父亲的休沐日。
“二公子,”管家道,“丞相说若是您回来了,便去书房见他。”
叶殊行一顿,问道:“父亲可说是何事?”
“未曾。”
叶殊行在岔道上站了一会儿,才往三省院走去。
到了书房,却见叶丞相正在打棋谱。
“来得正好。”叶知谦道,“来陪我下一局吧!”
叶殊行笑道:“父亲今日怎的如此有闲情?”
“忙了太久了,也该好好歇歇了!”叶知谦放下棋谱,和叶殊行一道走到了另一边的棋盘旁。
照规矩,叶殊行执白先行。
下棋之时,父子二人一般都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不时响起棋子落入棋盘的声音。屋外绿树阴阴,混杂着夏日午后的阳光,缠绕出一室静谧。
这局棋结束的很慢,结局亦很惨烈。叶殊行惨败。
“怎么去见了一趟镜湖先生,这棋艺反而退步了呢?”叶知谦看了他一眼,见他却只是盯着棋盘,一言不发。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何?看出什么来了?”
叶殊行却是很平静,只道:“是孩儿输了。”
“你呀!”叶知谦摇摇头,“你可知输在了哪里?”
叶殊行看着棋盘,依旧未出一言。
“我第一天教你下棋之时便告诉过你,下棋一事,首要便是静心。心不静,棋路便也不成路了。”叶知谦看着他,语调似有些叹惋忧心,“殊行,你的心乱了。”
叶殊行紧抿着唇,依旧不发一言。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心乱了呢?再怎么安慰自己,病根不除亦是无用的。他知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容不得意气用事,可是偏偏……很多事,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叶知谦接着道,“从小到大,甚少让我与你母亲兄长忧心。你的能力,为父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今日却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凡事开头容易坚守难。你若真的决定做好那件事情,那便该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无论什么缘由,你总是要把握好分寸,论个轻重缓急的。”
轻重缓急?叶殊行忍不住在心底笑了一声。自己表现的竟已经如此糟糕,连父亲都看出来了吗?
“父亲放心吧!”他面上还是一派淡然的样子,“孩儿定然会有始有终,求个完美结局的。”
叶知谦之所以与他说这些话,其实只是因为那盘棋他下的实在是太糟了,若说没有发生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能对他影响至深的事情,略一思索便能找出。叶殊行的聪明劲儿他是一直知道的,凡事不必太过,点到为止,他自会知晓。故而叶殊行此言一出,他便也没在纠缠这个话题,又捡了些新鲜事儿来同他讲。
父子俩又扯了会儿闲话,叶殊行便离开了。只是一离开三省院,那些个一直缠绕心头的闹心事儿就又出现了。他无奈叹了口气。
阿玥啊阿玥,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若是……若是怎样,他不敢想。他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他知道他是该去同阿玥讲讲清楚的,无论是生是死,痛快一些总是要比日剜其肉好得多。只是他到底是不敢!他害怕得到的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时候,他该如何?
“我给自己时间,也给你时间。我们都好好想想自己的心好不好?”叶殊行喃喃道,“只是啊,阿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呀!”
春景近几日过得有些胆战心惊。大小姐越来越提不起精神了。整日从给老夫人请完安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一天中少有清醒的时候。从前大小姐虽然也是事事不上心的样子,但至少是会偶尔出去散散步的。如今的情形……她偷偷看了一眼趴在窗口睡着的大小姐,开始犹豫要不要去请个大夫了。
陆宁玥不知道自家丫鬟心思百转千回已经到了深深怀疑她是不是有病的地步了,她如今正在思考人生。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夜夜一躺下就忍不住想起某人?眼睛一闭就是那个人的影子。数羊放空摇篮曲……凡是能想到的方法她都试了,就差给自己配付安眠药了!可是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折腾了两晚上,她干脆就偷偷跑出去练剑了。练上一夜剑法,第二天倒是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但是这样的结果就是,她的生物钟彻底乱了。昼伏夜出,黑白颠倒。花了十好几年养成的习惯就这么轻轻被打破了。陆宁玥心里有些烦躁。
事实上,心烦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前些时候孙茹玉的事情也让她忧心。她相信周恪应该只是无意,但是造成了这样震惊的后果,却也让人不得不正视了。这件事明面上虽然说是景帝为了维护所谓的“皇家威仪”而杀一儆百,但是内情如何,却是谁也不知道的。她有预感,京城表面维持的和平要碎了。要不了多久,京城势力一定会大洗牌。到时候即便周恪无意于此,叶殊行也不会同意的。
……
又是叶殊行!陆宁玥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翻了个面儿,接着闭目养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