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翠亭的宴会到了高潮。如今台上抚琴的那位小姐,乃是大名鼎鼎的、名列京城四大才女之一的方如卉小姐。右丞相夫人称她“一双妙手,能弹天宫琉璃音”。故而她一上场,便吸引了满场目光。惠宁长公主端坐首座,目光不时掠过场下,似乎漫不经心,但是每每目光所及之处,总是让人无端紧张。亏得方如卉琴艺精湛,倒是缓和了在座众人紧张的情绪。
琴音渐入高潮,与会者也大多被琴音深深吸引,忘却了周遭事物。本该是人琴合一的和乐场面,却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康嬷嬷行色匆匆的赶来,凑到长公主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混账!”长公主一掌拍在面前的小几上,面如寒霜。
在场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只是未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长公主随着康嬷嬷大步离开了滴翠亭。
“到底怎么回事?”长公主压低了声音。
“来传话的人只说大公子在墨云轩出了事,还牵扯到了祝小姐。老奴觉得事情不简单,不敢贸然处置,只好来禀报公主了。”
“大公子不是应该在前院吗?怎么会去了墨云轩?这又关祝小姐什么事儿?”长公主眼皮跳的厉害。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选妃宴也会出现这等事情。皇家威仪不可侵犯,再没有脑子的人也不会在宴会上有算计。可是偏偏,从上月的风荷宴到如今正儿八经的选妃宴,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她有些后悔了。当初应承下这件事情不过是挂念着旧日皇后嫂嫂对她的照拂,只是如今却是把自己的儿子都搭进去了!
长公主步下生风,不多时便到了墨云轩。
此时墨云轩内已经没有多余的人了。那些个凑热闹的人都已经被徐临灏和禹王妃打发走了。长公主到时,禹王妃正端坐在桌边,面色不虞。
“长公主殿下来得正好!”禹王妃语气不善,“臣妇斗胆,想向长公主殿下讨个说法!”
长公主瞟了一眼自家儿子,见他神色如常,坦坦荡荡,便知此事定然还有其他内情了。于是她没有多言语,坐到了桌子的另一侧,便直入正题:“王妃放心,祝小姐在府内出的事,本宫一定会负责!如今,内情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不管两个孩子之间是怎么回事,总归是让旁人撞上了。既如此,那么这解决的办法便只剩了一个。”
长公主看着禹王妃,眼神真诚,找不出丝毫算计之意。禹王妃又何尝不知道长公主的意思?只是一想起自己千般宠爱着长大的女儿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才嫁出去的,她心里就遏制不住的难受痛苦。
见禹王妃这般神情,长公主叹了口气,又道:“王妃的担忧本宫自然清楚。但王妃若真的是为了祝小姐着想,那便不该再犹豫了。两个孩子的秉性如何,王妃该是有计较的。若是王妃不放心,那本宫便以皇家之名起誓,自此而后,我公主府上下定然都会善待祝小姐,决不让她受半点苦!”
话说到这个份上,禹王妃也知无法再避开这个问题了,除非她真的不在乎女儿的终身大事。说实话,徐临灏作为京城四大才子之一,又是长公主的嫡长子,学识身份都是配得上自家女儿的。方才他也信誓旦旦的说过,定然会好好待自家女儿。只是他曾经的那门婚事……
禹王妃思虑在三,终究还是应下了这门婚事。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只是我虽然应下了这门婚事,但是并不代表我就不追究这件事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究竟如何,还请长公主殿下给臣妇一个交代!”禹王妃临走之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长公主无力地揉着眉心。安抚好了禹王妃,她这才有时间来好好问问这事情的具体状况。
“究竟怎么回事?”若说此事是徐临灏弄出来的,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她儿子的品性没有人再比她清楚了。即使是有人意图算计,也不会轻易成功的。
“母亲可否稍后?待孩儿安排些事情便立刻向母亲禀报此事的前因后果。”徐临灏说完,便急匆匆的走出门外,吩咐了一直侍立门外的大管家几句话,便立刻到了隔壁房间。
长公主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一进门,长公主大惊失色。隔壁屋子的地下躺着的,赫然便是逸王殿下,当今五皇子——周恪。
徐临灏把周恪扶上床,又四下看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陆宁玥的影子,心中便知晓,陆宁玥定然是想办法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有些头疼,“逸王殿下怎么样了?”
“就如母亲所见。”徐临灏神色肃然,“有人想要算计逸王殿下。孩儿无意间撞进了这个局中。于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至于逸王殿下,目前来看,只是昏迷不醒。其他的事情,要等太医来了才能知道。”
“算计逸王?”长公主冷笑一声,“就这么沉不住气么?不过一个毫无势力的皇子,注定此生与那个位子无关的闲散王爷,也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几次三番的算计?”
“岂不闻‘当局者迷’。”徐临灏道,“他们急着划分势力,急着清除异己,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有着皇室血脉而且刚刚立下战功的唯一嫡皇子。”
“哼!也不瞧瞧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敢下手!不过这几招,有何资格登上那个位子?他们比起皇兄当初真的是差远了!”长公主语气十分不屑,目光却似乎穿透远方在回忆着什么。
徐临灏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立在一旁。
良久,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家国大事,自有皇兄处置。你且与我说说,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母亲。”徐临灏缓缓道,“我本是与叶兄等人谈论山阴先生的棋谱,忽而想起墨云轩有山阴先生手制的一副棋子,便想着来找一找应应景。谁曾想,刚刚到了二楼,便见到逸王殿下倒在了房间中,和他在一起的,还有镇西将军家的大小姐。”
“镇西将军家的大小姐?”长公主眉头微皱,“叶端的未婚妻?”
“是。”徐临灏悄悄看了一眼长公主的神色。他知道母亲因为温仪的事情一向对叶殊行没有什么好感,如今牵扯进了陆大小姐,他有些担心母亲会因此而做出些冲动之事。
“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牵扯进了她?”
“陆大小姐似乎也是意外来到这里的。我见到逸王殿下之时,陆大小姐就在一旁。而且,陆大小姐似乎也中了算计。”徐临灏顿了一下,又道,“但孩儿方才仔细看过了,陆大小姐并不在此间。方才孩儿刚刚将陆大小姐和逸王殿下转移到这边,那些人便到了。陆大小姐绝无可能从正路离开。母亲,还是先派人寻一寻陆大小姐吧!她那时的状况实在不好!”
长公主十分头痛,镇西将军的独生女、右丞相的准儿媳,陆宁玥若是真的在长公主府出了事,又将是一场不小的风波!吩咐康嬷嬷亲自去寻找陆宁玥,长公主这才又与徐临灏接着说起方才的话题。
“你方才说这屋子里的是逸王和陆小姐,那怎么又会与祝小姐扯上了关系?”
徐临灏的神色有些懊恼:“是孩儿的疏忽!只顾着掩护逸王殿下,却忘了仔细瞧瞧这屋中的猫腻,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什么意思?”
“祝小姐亦是被人暗算。”徐临灏眼神晦暗不明,“我以为送走了殿下和陆大小姐便万事大吉,却不曾想,祝小姐居然被人迷晕放到了床榻之上!”
“简直欺人太甚!”长公主拍案而起,“这是有心人想要毁掉我公主府呀!”
一个皇子、一个将军之女还不算,还要加上一个异性王的掌上明珠!若是这三个人同时在公主府出事,那结果……饶是长公主身经万般波折,却还是忍不住胆颤。
“此人用心甚恶!若非你正好来到墨云轩,那我们一家真的是百死莫赎了!”长公主叹道,“如今只能祈祷,逸王和陆大小姐平安无恙!”
徐临灏默然。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幕后黑手或许并不是冲着公主府来的,倒像是专门等着逸王殿下入局一般。这局若成,其实对公主府的影响倒是次要的,反而是逸王殿下,此生定是再难翻身了!
徐临灏想起了叶殊行。陆宁玥怎么说也是他的未婚妻,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应该知会他一声的。而且,凭着叶殊行的智计,不难找出幕后黑手。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叶殊行。他正打算派人去知会叶殊行一声时,阁楼上却响起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公主殿下、大公子!”一个嬷嬷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不好了!陆大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