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宁长公主府的翠微湖很大,大到即使长公主已经命人顺着湖岸各处修建景致,却仍然还是有不少死角,鲜有人至。
“公主,您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浅绿色罗裙的女孩四下看着,只觉这地方虽然修剪照顾得很好,但是人迹罕至,让人心下生凉。
“只是随便走走罢了。”后面响起的女声温婉轻柔,优雅端庄,只是语调中却透出丝丝清冷,“娇娇可是觉得这边太无趣?”
“也不是啦!”叶竩悄悄紧了紧衣服,“只是这地方实在是清冷得很,让人心里难受。”
“这又有什么呢?地方再冷还能冷得过人心?”公主的语气在那个瞬间有些渺然,叶竩总疑心她下一刻就随风而逝了。
“公主……您,怎么了?”叶竩与嘉怡公主是一直以来的好友,对于公主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了。一直以来,嘉怡公主都是最温柔的一个人了,在诸多皇室子女中独树一帜。可是这次见面,她总觉得嘉怡公主哪里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却时不时会有一些惊人之语,就像经历了生死一般,总给人突然间大彻大悟的感觉。
“没事。”嘉怡公主对她笑了笑,嘴角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叶竩心中疑惑,却无一点头绪。
“公主,那边有人!”一声突然的惊呼打破了诡异的氛围。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小道上躺着一个翠色衣衫的女子。
“二嫂……不是!陆姑娘!”叶竩急急忙忙跑过去。那地上躺着的人,不是陆宁玥又是哪个?
“陆姑娘!你怎么了?”叶竩扶起她,轻轻摇着她的手臂,想把她弄醒,可是除了越变越白的唇色,陆宁玥再无半点变化。叶竩心中惊恐。这迹象绝对不像是意外呀!
“公主殿下,可否请您帮忙传太医?”叶竩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她只知道,若是陆姑娘出了事,二哥怕是要疯的。
嘉怡公主点点头,身边便立即有人去了。
“多谢公主!”叶竩草草行了个礼,便同着丫鬟将陆宁玥扶了起来。此时的陆宁玥已经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叶竩的身上。陆宁玥身量本就高,叶竩又还是个半大孩子,起来的那一瞬间,叶竩好险摔了。幸亏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把陆宁玥扶了过去,不然两人可能都要掉到水里去。
嘉怡公主看着这一幕,眼中说不清是不忍还是疼惜,她轻声道:“这位,便是叶二公子的未婚妻了?”
“是呀!”叶竩忙着观察陆宁玥的情况,便头也不回的说道,“她便是我二哥的未婚妻了。可是,陆姑娘为什么晕倒在这里?这里明明没有多少人来的呀!不行!我得告诉二哥!绿萝,你去前院找二公子,悄悄地把陆姑娘的事情告诉他!”
那位叫做绿萝的丫鬟自领命去了,叶竩便同着另一个丫鬟将陆宁玥扶到了最近的落脚点。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姑姑了。”嘉怡公主道,“娇娇你也不必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陆大小姐会好的。”
“但愿吧!”叶竩看着陆宁玥惨白的脸,心里的那根弦始终无法放松。
嘉怡公主看了看床上的陆宁玥,又看了一眼焦急踱步的叶竩,不由得道:“娇娇,你……很喜欢这位陆大小姐?”
“是呀!”叶竩毫不犹豫的说道,“她可是我未来二嫂!我二哥很喜欢她的,所以我也喜欢她!”
“你二哥……很喜欢她么?”
“是啊!”叶竩想起自家二哥每每提起陆姑娘时候的表情,就像他每次得到一本好书时候的样子,不!比那时要更生动些。二哥该是很喜欢很喜欢陆姑娘了吧,不然,怎么会有那样的神情呢?
嘉怡公主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身体却似乎抑制不住的颤抖。只是叶竩一心记挂着昏迷的陆宁玥,丝毫没有发现嘉怡公主的反常。
“娇娇!”屋外传来叶殊行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刻,叶殊行便冲进了屋子里。嘉怡公主避之不及,便只好站在了原地。一旁的嬷嬷想要训斥,却被嘉怡公主以眼神制止了。她抬头看着冲进来的那个男子,衣冠微斜,满头大汗,神色焦灼。一向为世人所称道的端方君子,温润如玉的三元之才,从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何时会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刻?
“二哥!”叶竩见到了自家二哥,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你快来看看陆姑娘吧!”
叶殊行随着叶竩的手势看去,见到的便是和衣躺在床上的陆宁玥。一席青衫依旧,只是面上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唇色苍白,眼底开始显出隐隐的青色。
他走到床边,一瞬间忽而失了力气。他跌坐床边,床上的女子却还是一动不动。他本能的想要去找陆宁玥随身带着的那个药囊,可是找遍全身却都没有见到。
“阿玥,”他轻声唤道,“别闹了。天还没黑,怎么能睡呢?这一点儿都不好玩!我们、我们和好好不好?”
他轻轻牵起她的手,曾经那是他最贪恋的温柔。可如今,手心不再有往日的温度,仿佛是从骨子里开始散出的寒冷,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渐渐侵蚀着他的心。
“二哥……”叶竩被这样的叶殊行吓了一跳。二哥明明只是没有笑而已,可是她却无端觉得冷。
“二哥,你……”
“公主,太医来了!”姗姗来迟的太医打破了屋中几乎降到冰点的氛围。
“江太医不必多礼!”嘉怡公主制止了打算行礼的太医,道,“烦请江太医先看一看病人吧!”
“臣遵旨!”
太医走到床边,叶殊行急忙让开,道:“太医,您快点看一看!”
“叶公子不必着急。”太医安抚了一声,便开始为陆宁玥诊脉。这一次诊脉用的时间很长。叶殊行看着太医的表情,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他明白的,凭着陆宁玥的医术,如何会轻易就中暗算?这样胶着的情形,若非遇到了棘手的对头,还有何种解释?只是心底到底是存着一份侥幸的。
只是很可惜,上天并没有给他侥幸的机会。
“这位姑娘怕是中毒了啊!”江太医道,“只是老臣才疏学浅,完全不知这是何种毒药,更加解不了这毒啊!”
“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叶竩不肯放弃,“江太医您医术高明,经您手的疑难杂症很少有不痊愈的!您再仔细看看呀!”
“老夫多谢叶小姐厚爱!”江太医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位姑娘的情形实在是太糟糕了呀!对于毒术一道,我所知甚少,实在没有把握能够救得了她啊!”
太医没有办法,便先告辞了。嘉怡公主却一直站在屋中,嬷嬷催了她好几次,她却都视而不见。
“二哥……”叶竩拽了拽叶殊行的袖子,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屋里的气氛再次到了冰点。
“娇娇!”叶殊行忽然开口道,“我要带阿玥去一个地方!你去同陆老夫人说一声,稍后,我会亲自送阿玥回家!”
“啊?”叶竩有些反应不过来,“二哥你……你要去哪儿?”
叶殊行没有回答,扯过一旁的披风,俯身抱起陆宁玥便快步离开了那屋子。
“二哥!”叶竩心中焦急,叶殊行就这么离开,她总觉得不踏实。
“公主殿下,臣女得先走一步了。还请殿下恕罪!”她朝嘉怡公主施了一礼,道,“方才哥哥实在是太着急了,无意冒犯公主!还请公主能饶过哥哥冲撞之罪!”
“我自是知晓的。”嘉怡公主笑了笑,“叶公子是个性情中人,未婚妻出事,他如此焦急也无可厚非。我不会怪罪的。娇娇你若有事,便先去吧!”
叶竩长舒了一口气,再三向公主道谢之后方才离开。
叶竩一走,嘉怡公主身边的嬷嬷便忍不住抱怨了。“公主,您方才不应该就这么留在屋子里的!亏得那叶公子有淇奥公子的称号,却连这些礼节都不懂么?冲撞公主,这罪名可不小啊!您也是,那小子不懂退让,可您得避嫌呀!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可是会招来不少事端的呀!”
嬷嬷说的条条在理字字血泪,可嘉怡公主却只是一直看着院门的方向,目光久久未曾移开。那个身影已经离开了,可是如今她的眼里心里却还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原来,你也会着急,也会失态,也会有这样不顾一切为了一个人犯傻的时候么?嘉怡公主眼底划过一丝苦涩。是啊!叶殊行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爱人,也有过那些一眼便是一生的执着。只不过,那个人从来都不会是她罢了。曾经她以为那个人是傅君芜,如今,她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
“那么当初,你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她推上绝路的呢?如此深爱入骨髓的一个人,你却能亲手将她送入死路。叶殊行,你到底,是怎样狠心的一个人呐!”嘉怡公主忽然有些想哭,却不知是为了曾经犯傻的自己,还是为了心底深爱的明月光,亦或是为了那个似乎幸运的陆宁玥?
十年一梦,梦醒尚在前尘。叶殊行,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