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谦已经说了要出手,那么叶殊行也乐得放松,便暂时将庐阳王的事情放到了一旁。说起来他与阿玥的婚事只剩半个多月了,他也应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其实大多数东西叶夫人都早已备好了。自叶殊行中状元之后,叶夫人便已经计划着喝媳妇儿茶的事情了,只是叶殊行一直拖着,她也不好大张旗鼓张罗,但慢慢磨了三四年,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所以叶殊行说是要准备,也就是偶尔想起院子里需要布置的东西的时候同下人说一声而已。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仿佛还只是开始,转瞬便到了那个日子。
却说陆云晖,自从收到女儿受了伤的消息之后他便上书皇帝,以旧疾反复,难以支撑西境守卫之责,且担忧女儿身体为由,诸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求皇帝恩准自己告老还乡。然而景帝沉吟许久,终只是同意陆云晖暂时回京探望女儿顺道休息看病,西境一切事宜暂由陆安泽代理。收到皇帝命令的陆云晖很快交代好了西境的相关事宜便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终于是在婚礼的前一晚赶到了京城,赶上了亲自送女儿出嫁。
陆老夫人看着眼前跪在自己面前已经数年未见的长子,看着他一身风尘,胡须满面,双眼通红,看着他眼角的深深的皱纹,所有想要说的话却在一瞬间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何苦回来呢?你身子骨不比当年了,这样不爱惜身体来回奔波,你叫阿玥知道了怎么想?她该多自责?”
陆云晖喉头动了动,声音嘶哑道:“阿玥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总是想要亲眼看着她出嫁的。”
陆老夫人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看看眼前满身憔悴的儿子,又想起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孙女,陆老夫人觉得自己也十分不好了。
“罢了罢了。明日玥丫头就出嫁了,你这副样子出现也不合适,今晚便先去洗漱休息吧!明日总要精精神神地送玥丫头出门子呀!”
陆云晖张了张嘴,终是认可了老夫人的安排。恭恭敬敬的朝老夫人磕了个头,陆云晖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夜过得很快,陆府早已经人声鼎沸了。
水月阁里,陆云晖看着往日活泼伶俐的女儿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那一袭嫁衣越发衬得她面色苍白唇色惨淡。他忽然就想起了妻子,那时她也是这么躺着,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陆云晖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上前轻轻握着陆宁玥的手,缓缓道:“你弟弟本是闹着要同阿爹一道回来的,只是临了却发起了高烧,阿爹走的时候他还没醒,但是所幸已经无大碍了,你不要担心。阿爹还想着,在你出嫁前能再回一次西境,我们爷儿俩好好再赛一次马。你不是一直想赢阿爹吗?练了这么久,该是让阿爹好好看看你的本事的……赤雪生了个小马驹,长得白白净净可爱极了,就跟你小时候似的。本想着你去了的话可以驯养一番。可惜啊,现在看来你成亲之前是去不了了……不过没关系,如今你要成亲了,阿爹、阿爹是极高兴的……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小子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以后,定然也能……平安喜乐。阿爹和你哥哥弟弟会一直等着你的,等着你回西境……今日你就要嫁人了,阿爹实在是舍不得呀!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早晚都要有这么一天的,只是便宜了叶家小子了……今日也是你及笄的日子,本来该好好办办的……如今,也算得上好好办了吧……那么多人呢!可热闹了!”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有人来说迎亲队伍到了门口了,陆云晖还觉得一肚子的话没有说尽。他轻轻叹了一声,伸手理了理女儿的头发,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镯子,看了许久之后,终是套在了女儿的手上。外面传来新郎官已过二门的消息,陆云晖又看了女儿一眼,起身朝外院走去。
大齐佑康二十一年九月十六,右丞相叶知谦的次子与镇西将军陆云晖嫡长女的婚事正式举行。婚事很是低调。比起京中勋贵之家几乎满城红妆的盛况,这场婚礼实在是简洁过了头。不过六十八抬的嫁妆,花轿也简单得不像是丞相府中的。与几年前叶大公子成亲时候的盛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这些并不能妨碍京中众人对这场婚礼的关注。陆家大小姐卧病在床的消息还在京中流传,时至今日,并没有传出任何陆大小姐病好了的消息。新娘子连起身都困难,那么这场婚礼该如何进行?京中众人翘首以盼。
迎亲队伍绕着这京城转了一圈,很快停在了右丞相府门前。
右丞相府附近何时如此热闹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各个伸长脖子瞧着这迎亲的队伍,甚至还有人爬到了对面屋子的房顶上。
照例是催轿之后,该到了新娘子出轿的时候了,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想看看这传闻中卧病在床的陆大小姐究竟会如何出现。
只见叶二公子似乎低下头朝着轿中说了句什么,便探身将新娘子抱了起来。
众人:……
原来陆大小姐卧病在床真的不是谣传,原来叶二公子真的是这么一个重情重义一诺千金的人呐!
一时间,叶殊行在京中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叶府斜对面的一座民宅之上,一身黑衣的男子一直紧紧地盯着叶殊行的一举一动,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他也未曾收回目光。
“十里红妆……真是不容易啊!我们珈珈也终于嫁出去了。”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只是这么简单是不是太便宜这小子了!”
那人正是周恪。听闻陆宁玥的婚期定了之后,他便迅速处理完祁东的事情,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了。
偏偏不凑巧,他回来的时候迎亲队伍已经开始绕城了,但凡他能早那么一刻,他也不会让叶殊行这么简单就娶到珈珈。只是如今再使绊子,怕是会讨人嫌了。
他看着叶府一派喜庆,本来想再多感慨些什么,可是心里却莫名有些堵。珈珈啊!这么快就成别人家的了!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遛一遛呢!
“靠!这莫名其妙的嫁女儿的感觉是什么鬼!”
叶殊行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似乎这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婚礼。从始至终,直到进了洞房,他的笑一直未曾变过。
全福夫人看着他,心底忍不住叹了一声。如此出众的一个孩子呀!可惜,造化弄人!
因着新娘子昏迷不醒,这婚礼的好多程序其实是简化了的。闹洞房的人们只象征性的说了些吉祥话,外面的宾客也没怎么下死手灌酒,所以当叶殊行敬完酒回到新房的时候,也只是身上酒味重了些,思绪神情却是清醒得很。
春景正在伺候着陆宁玥换衣服擦身子,见到叶殊行进来,愣了一下便很快起身见礼。
“你先伺候阿玥吧。”叶殊行看了一眼床上的陆宁玥,转身便往外走去。身上还是异味太重,还是先洗漱了再去见阿玥的好!
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叶殊行觉得自己清醒多了,便朝着新房走去。
春景已经帮陆宁玥换好衣服清理干净了。见叶殊行进来了,便施了一礼很快离开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叶殊行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陆宁玥。此时的陆宁玥穿着一套浅粉色的襦裙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光线还是心理作用,叶殊行总觉得她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如今倒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慢慢走上前去坐到了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手心传来淡淡的热度。叶殊行心中一喜,总算,不是如从前一般冰凉入骨了。
“你也高兴的对不对?”他看着她,眼神温柔似水,“我们总算是成亲了,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了。”
他伸手将她鬓边的那缕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道:“这京城的事情也快结束了。我估摸着,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在那之后,我们便可以一同去游历了。到时候容我先去趟滁州可好?待我把事情处理了,我便带着你去那些你心之所向的地方逛逛。那时,你便只需游山玩水,旁的都不必理会了。逛累了我们便歇一歇,或者回京城或者去边疆或者回滁州……”
陆宁玥的呼吸轻轻浅浅的,仿佛只是闭着眼睛却依旧在听他说话。他脱去鞋袜,缓缓躺在陆宁玥的身旁。
“说起来,今日也是你及笄的日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保准你会喜欢的。”他轻轻地靠到她身边,“你猜猜,我准备的是什么?要是猜出来了,我便再送你一样。怎么样,这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他歪着头埋在陆宁玥的肩头,手里却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醒过来吧阿玥!”他的声音恍若呓语,“醒过来吧!你已经睡了好久了,该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