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至,京郊渐渐静了下来。太阳只余了一半,余晖洒在屋檐上,渐渐趋于黯淡。偌大所园子孤零零地立着,与几里之外的京都恍然似两个世界。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停在了锦绣园——如今的逸王府——门口,从晨光初现一直到了如今。门未曾打开过,马车里也不曾下来人。眼见着天地间的最后一缕余晖也将消逝,马车的帘子终于被掀开了。一个青衣婢女跳下了马车,径直走到了逸王府门口,敲门。
她拍得很用力,仿佛在发泄着什么。不多时,那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隙。门那边伸出一个脑袋,上下打量了青衣婢女一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找谁?”
那青衣婢女扯出一丝笑,道:“我家主子前来拜访逸王殿下,还请大哥帮忙通报一声。”
“你家主子?”那人又探了探脑袋,瞥见了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并无任何波澜地说道,“你家主子是谁?”
“大哥就说故人来访,殿下自会明白的。”青衣婢女说着,伸手往袖中探去。
那人摇摇头,道:“你们回去吧!”
青衣婢女顿住,脸上的表情有些龟裂。
他又道:“殿下不再府里。”
“不在府里?”青衣婢女的声音忽的提高了。怎么可能?他们自凌晨便待在这门口,从来没有见过人出去,逸王殿下怎么可能不在?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硬生生压下质问的语气,她颇为生硬的问了一句:“不知殿下去了哪里?”
“殿下的行踪,岂是我们这些下人能知道的?”说着就要关门回去。
“大哥且慢!”青衣婢女急忙拦住了他,“还请大哥帮个忙,告诉一下小妹殿下的消息。不然小妹回去定是要被罚的呀!”
说着便将一样东西塞到了守门人的手里。守门人悄悄捏了捏,一直木头似的脸终于有了些表情。
“殿下如今真的不在府里。”他的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生硬,“殿下昨日进了城,一直没有回来过。”
“那大哥可知殿下进城所为何事?”
“似乎,是要去见什么人吧?”守门人想起殿下离开时朱总管与殿下的那几句争论,似乎朱总管不同意殿下去见那个人,而殿下偏要去。
“姑娘还是回去吧!”守门人劝了一句,“你们这样守下去也不是办法!殿下不吃这一套!”
看在那个荷包的份上他稍微多劝了几句。以往那些个所谓的大家小姐们用的招数可比这呆呆的等着强上不知多少倍,然而碰上了逸王殿下,依旧什么用也没有,反而白搭了名声!
“听我一句劝,你们还是回去吧!殿下可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呐!”
青衣婢女扯了扯嘴角,草草行了个礼道了谢,便转身跑向了马车。
“郡主。”她低声道,“殿下不在府里。”
“不在?”马车里的人似乎也在压抑怒气,“他不在府里能去哪儿?”
青衣婢女忐忑地回道:“听说殿下昨日进了城便一直没有回来。”
“进城?”钟羽郡主简直要气笑了。她放下身段巴巴地来到这里等了一天,就是想着为那次在南燕没有护住他道个歉,同时也望着周恪见到自己的时候能够多些心疼,结果却告诉她周恪进了城,一直没回来?那么她做了这么多是为什么?给谁看?搞笑么!
她狠狠地捶了一下车厢。
“我不走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走!”
“郡主~”青蓝心中发苦,早知道跟着郡主到这大齐是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初她就不争着抢着来了。本以为五殿下和郡主好歹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且五殿下在南燕时郡主对他多有维护,这一趟定然是十分顺利的。只要能够见到五殿下,那么郡主和五殿下的婚事基本也就板上钉钉了,她只要说上几句好话,何愁没有赏赐呢?谁知道,他们刚到大齐,就听到了五殿下去了祁东的消息。郡主一向喜怒无常,这个消息一出,他们这些郡主身边的人就倒了大霉了!好不容易挨了一个月,挨到了五殿下回京,郡主巴巴地跑过来,却还是连五殿下的面都没有见到。她都可以预见自己回去之后的下场了。
然而,她却还是要劝着郡主殿下。若是真的任由郡主留在这边,那么四皇子的手段……青蓝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郡主,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一直待在逸王府的大门口呢?”青蓝劝道,“您忘了临走之时四殿下的话了么?四殿下一向说道做到,若是您不回去……”
想起临走前钟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钟羽更气了!她等了一天,却连周恪的面都没见到,她怎么甘心?可是……
她恨恨地一拳敲在车壁上。
“回城!”
马车掉了头朝着京城驶去,速度越来越快,渐渐不见了踪影。
而马车后面,逸王府相距不远的地方,一个人正偷偷摸摸躲在草丛里,一直到马车扬起的一路尘土都落了下来,他才慢悠悠的站起身。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那马车不会再折回来了,他才转身朝着身后的树林里跑去。
林子里有一座亭子,其实离路边没有多远,只是这树木着实茂盛,加之天色又暗,故而在路边难以发现。
“殿下!”那人跑进了亭中,“马车走了。”
“这就走了?”他伸手拍死了一只蚊子,“我还以为要在这里待到半夜呢?真是太没毅力了!”
朱喜:……
“不过这都秋天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蚊子?一点都不科学!”周恪抱怨道,“看来得找珈珈要些特效驱蚊药了!不然以后的夏天可怎么过?”
朱喜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假装没有听到周恪在说什么。事实上,在一天之前,他都还对这位在殿下的话语中出现频率十分之高的名字十分好奇,也曾明里暗里打探过那位的身份。他本以为这位被殿下称之为“珈珈”的姑娘应该是殿下的意中人。殿下作为一位二十七八岁的老光棍,竟然会有意中人这种东西,实在是该普天同庆的。要是他能先知道疑似未来女主人的身份,先准备准备,投其所好,那么将来在王府里,他的地位还不蹭蹭蹭往上窜?为此,他还半夜笑醒了好多回。
然而,梦里的确十分美好,可惜,现实却十分残酷。
当一天之前他跟着逸王殿下偷偷爬进右丞相府后院的围墙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当知道那位“珈珈”,他曾心心念念要百般讨好的王妃疑似生物其实就是镇西将军家的嫡长女、右丞相家二公子,人称淇奥公子的叶端的新婚妻子时,他简直生无可恋!
堂堂皇子,大齐的逸王殿下,竟然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还为此爬墙!朱喜觉得他的脖子有点凉,以后有必要加倍保护!
殿下啊!惦记着人家有夫之妇是不道德的!爬人家的墙更不道德!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老在园中找?出墙红杏不好摘,不如找棵狗尾巴草……啊呸!殿下怎么能找狗尾巴草呢?殿下要找也是找灵芝仙草啊!
“珈珈那里奇形怪状的药多得很!你猜她会不会还收集了不少灵芝仙草?”
朱喜:……
连灵芝仙草都被占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呀!叶二奶奶呀!您行行好放殿下一马吧!殿下只是个凡夫俗子配不上灵芝仙草啊……啊呸!殿下怎么会配不上灵芝仙草?殿下是跟灵芝仙草不合适呀!
可惜这些话朱喜一句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看着周恪的眼神却越来越怨念。
周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看来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该感冒了!”周恪道,“小柱子,我们回去吧!”
“是,殿下!”朱喜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耷拉着脑袋跟上了周恪的脚步。
朱喜心中郁闷,周恪却十分开怀,事情按照着他的预想走,他怎么能不开心呢?钟羽对原来的周恪应该是真爱的吧!然而他却承受不起这份感情,也不愿意承受!所以他必须要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将钟羽的这份感情消磨殆尽。这样或许对这个世界的“周恪”不公平,但让钟羽郡主一直记挂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对她也是一种不公平。何况,感情之事,永远不是“公平”二字所能描述的。
但让人放弃一份情感,这是何其艰难的一件事情?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要让钟羽郡主对“自己”死心,这实在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思来想去,周恪最终还是决定,让周恪成为一个移情别恋的“渣男”。身为郡主,向来钟羽是有自己的高傲的,她绝对不容许旁人如此轻贱自己!所以由她自己失望,实在是一个完美的主意。
但是,这“移情别恋”的对象也是十分重要的!周恪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不想直接就娶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所以想来想去,陆宁玥无疑就是一个最适合的人选了!颜值在,家世在,本事在,谁能说她比不上钟羽郡主?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丫头不会在乎旁人的议论,更不会赖上自己!一举数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