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凌薇只觉着手脚都有些发麻，活动了一下手，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紧紧攥着楚玉筠的右手手腕。
移开手才看见楚玉筠手腕处的红痕，这手印...自己恐怕是握了一晚上吧？
罗凌薇抬眼仔细去瞧楚玉筠，才发现他面容憔悴，下巴上生了些青色的胡茬，双眼通红，一向整洁的白袍也生了许多褶皱。
她好像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的时候。
罗凌薇胸口一滞，闷声道，“你不会这样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我一夜吧？”
楚玉筠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罗凌薇伸手拂去他白衣上窝出的褶皱，有些心疼的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你这样子怎么去上早朝呢！”
楚玉筠轻轻揉了揉她发顶，笑意温和，“早朝时间早就过了，你安心养伤便是，不必担心我。”
罗凌薇闻言强行想要坐起身，却被楚玉筠按住，“你伤还没好，老实躺着。”
罗凌薇伸手去攥他衣角，“楚玉筠，你明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你怎么可以为了我罢朝呢！”
楚玉筠笑而不语，只是吩咐宫女端来一杯温水，扶着罗凌薇坐起身，端着茶杯
喂她，柔声道，“你昏迷了一晚上，胡太医让你醒来多喝些水。”
罗凌薇也觉着嗓子有些干，乖巧的喝下一杯水，忽然想起什么，从楚玉筠怀中起身看他，“那昨夜萧贵妃那边...”
楚玉筠将水杯放在塌边，眉间似是染上些愁绪，“没去，你这样...朕放心不下。”
罗凌薇沉默半晌，提起萧贵妃时他眼角眉梢藏着的担心她看的真切，明知他在这里陪了自己一夜，心底却仍是有些不舒服。
罗凌薇不停的劝诫自己不要太过心胸狭窄，然后抬头看着楚玉筠淡淡笑道，“你去储秀宫看看萧贵妃吧。”
楚玉筠怔了一下，略微思索后说道，“朕一会儿再去。”顿了顿，又有些不解的看向她，“你...愿意让朕去？”
罗凌薇若无其事的笑，说出口的话却是难以抑制的带着些许情绪，“她是你的妃子，如今又怀着龙子，而我与皇上多说不过知己，于情你该去看她。她是身份尊贵的皇贵妃，我不过一介女官，于理皇上也不该留在这里照顾我。”
罗凌薇也不知为何自己醒后非要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她醒来时明明是很感动的，她不明白是不是因为她太爱了，所以才言不由衷。
也许是醒来时便看见他守在身边，这种感觉太美好，美好到让她有了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错觉。
而当他说要去看望萧贵妃时，这种美好瞬间破灭，让她清楚明白，他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他是一国之主，日后是属于后宫三千妃嫔的。
这种落差让她心生烦躁，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女生特有的无理取闹的语气，可是她忘记了，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
这个千年前的异世里，男子为尊，女子不能恃宠而骄，不能无理取闹，更何况他是天子。
半晌不见楚玉筠有什么反应，罗凌薇又道，“皇上还是早些移驾储秀宫吧，臣身体无碍。”
果然，下一刻之前被楚玉筠放于塌上的茶杯被他覆手甩落在地，洁白的碎瓷散落一地，也凉了罗凌薇的心。
楚玉筠冷笑，伸手捏起她的下颚迫她抬头，“知己？女官？罗凌薇，这不是之前你要的嘛？现在来和朕耍什么脾气！”
罗凌薇一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说的没错，接受不了他的三宫六院，不肯接受他许的妃位的人是她。
楚玉筠手上用力，捏的她只觉下巴快要碎掉，“罗凌薇，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亏得朕还为了你一夜不眠亲自照料，更可笑的是朕明知如今几方势力虎视眈眈朕还为你罢了早朝！”
楚玉筠忽然倾身吻上罗凌薇的唇，带着些愤恨的意味，罗凌薇忽然生出一种侮辱的感觉，强撑着体力挣扎，混乱中不知谁咬破了谁的唇角，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开来。
楚玉筠这才松开她，坐起身来，罗凌薇用手撑着床榻，勉强坐着身子喘气，在楚玉筠起身的那一刻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罗凌薇昏迷了一夜此刻一点力气也没有，这一巴掌打的只像是虚晃，只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响。
这一声低响，却惊怔了两个人。
楚玉筠瞪大了眸怔怔看着罗凌薇，几秒后面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再没了往日半点温润如玉的样子。
罗凌薇也是有些懊悔，刚刚她自己还未反应过来，那一巴掌便扇了出去，这个举动在古代毫无疑问是要掉脑袋的吧。
楚玉筠伸手攥住罗凌薇手腕，手下用力，像要捏碎她手腕处骨头一般，盯了她半晌，楚玉筠忽然用力将她甩开，起身向殿外走去。
罗凌薇浑身无力，被他一个用力直接甩开撞上床榻上雕花的床头，腰侧狠狠撞上凸起的花雕。
罗凌薇没忍住惨叫了一声，却眼睁睁看着他向外走去的脚步只微微顿了一下，自始至终都未回过头。
“罗凌薇，你是不是没有心的。”楚玉筠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罗凌薇怔怔看着门口他逆着光的背影，忽然簌簌的落下泪来，泪眼朦胧中她清晰的听到，门外元安公公略微尖利的嗓音。
“摆架储秀宫！”
罗凌薇伸手擦干泪，无声而笑，这便是帝王之爱吧。
她伤心的时候只能自己窝在房间，而他可以去找其他的妃嫔，软玉怀香，哪有什么愁思不能忘却。
罗凌薇强撑着走下床榻，唤来宫女为她简单梳洗一番，便回了她的寝宫。
自这日以后，她再也未见过楚玉筠。
与罗凌薇争吵的第二日，夜半时分，乾隆殿内。
“皇上，萧贵妃请皇上移驾储秀宫。”元安走到楚玉筠身后低声说道。
“不去，告诉萧贵妃安心养胎，朕近日政事繁忙，不去储秀宫了。”楚玉筠目光一直放在手中的奏折上，淡淡的道。
元安扫了一眼奏折，暗自叹了口气，“喳。”
一个时辰前他来给皇上奉茶，便见着皇上看的是这本奏折，一个时辰后仍是同本奏折同一页。
偏偏皇上又一副认真的神色，连坐在桌前的姿势都未怎么变过，想来皇上这心里，怕是早已乱成一团了吧。
楚玉筠强迫自己去将注意力放在奏折上，却总是有些声音不由自主的在他脑中回荡。
有昨日罗凌薇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带着嘲讽的语气，以及被他甩开时的那一声惊叫。
楚玉筠只觉着一阵心烦，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忽然扬声喊道，“元安！”
房门很快被从外推开，元安快步走了进来，“奴才在。”
“去给朕拿两壶桃花酿来。”
元安略一犹豫，低声道，“皇上，明早您还要早朝...”
“朕让你去便去，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楚玉筠冷冷看了元安一眼，有些不耐的说道。
“喳。”元安无奈的发现，也许只有凌薇姑娘才能一直让皇上变的温润柔和，今日的皇上异常暴躁易怒，从早上开始已有不下无名宫女太监被杖责了，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
元安很快拿着两罐桃花酿进了御书房，打开酒塞，一股浓醇的酒香散在殿内，楚玉筠从不是贪酒之人，今天却只想一醉方休。
桃花酿是皇宫特有的一类酒，原料只是普通的桃花与米酒，做功却极为复杂，这酒极烈，若是不识酒性的人喝了一碗，怕是便要睡到第二日晚上了。
楚玉筠亲手倒了两杯桃花酿，拿起一杯递与元安，“陪朕喝一点。”
说完便直接端起另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元安险些吓的跪在地上，圣上亲手倒的酒，谁敢喝啊！可眼见着楚玉筠一口气喝了一杯，元安只得硬着头皮也仰头饮尽。
随即慌忙拿起酒坛为楚玉筠倒了一杯，却见楚玉筠瞥了他一眼，“接着陪朕喝。”
“喳。”元安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陪着楚玉筠一杯又一杯，直到两人喝尽了两坛桃花酿。
楚玉筠其实不胜酒力，此刻俨然已经醉了，坐在桌前托腮看向窗外明月，今日是十五，天边的月却是不圆。
楚玉筠扬唇轻笑，带着些嘲讽的意味，这月像他和罗凌薇，总是有缺憾。
不知看了多久，楚玉筠觉着眼睛有些花了，天边缺了一角的圆月慢慢幻化成了罗凌薇的脸。
她轻扬眉梢时的灵动，她含泪看他时的楚楚可怜，眼前再一花，楚玉筠好似看见她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揉了揉他脸侧，“疼吗？”
楚玉筠抿了抿唇，淡淡道，“不疼。”
她向他撒娇服软，说他今日没去看她，她很想他。
桃花酿后劲极大，楚玉筠醉倒前想着，如此醉过去好像倒也不错。
第二日，楚玉筠又一次罢了早朝。
一觉醒来已经是快到晌午，楚玉筠揉了揉额头，这酒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又到夜半时分，楚玉筠难得的失眠，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身唤道，“元安，给朕拿一坛桃花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