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使黎清做出这个看起来冲动而仓促的决定的原因其实也简单。
说白了,就是因为裴老、小莫、李将军等人对自己的和善。
因为他们的和善,自己不但多得了近两千两银子之外,还有一瓶价值不菲的药,还有一块不知其价值,但黎清敢肯定绝对稀罕的裴老的玉佩。
得到了别人的善意,黎清就像把这份善意分享出去,而小孟,黎清其实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也隐隐把小孟当做了自己的弟弟。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只不过现在,黎清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看着小孟向镇门口走去,黎清也转身朝成衣铺而去。当前的首要任务是买一套衣服来穿上,然后再买些面粉。
至于银子,早在来路上已经从储物袋里掏了出来,并且掰碎成了大小不一的碎银。
黎清可不想因为一个不起眼的疏忽,而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大一会儿,穿戴一新的黎清随着出镇的人群,施施然地走出云岚镇的大门,眼睛四周一瞅,确认无误之后,便朝镇外的小树林走去。
小树林的确很小,其实就是长在官道和小溪流之间的一溜狭长的树丛,站在官道之上,能依稀听到小溪潺潺的水流,却因为丛生的杂草和交错的枝叶,阻挡了人们窥视的目光。
没费多大劲,黎清便找到了藏身在荒草丛中的小孟。
这小子整个身子都藏在荒草丛中,就连脑袋上也长满了杂草,只留一对眼睛透过荒草注视着小镇的大门。
如果不是发现那有节奏抖动的杂草,黎清还没那么快就找到他。
看见小孟的样子,黎清的玩心大起,便想捉弄小孟一下。至于小孟一直盯着门口,为啥没有看见自己的身影,早被黎清抛之脑后了。
轻手轻脚地摸到小孟身后,一拍小孟的脑袋:“小子,干……”
“啊,别打我,小孟错了,小孟再也不敢了。”小孟惊叫出来,猛一翻身,双手撑在身后直往后缩,眼里露出浓浓的恐惧。
黎清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生疼!
伸出的手掌停留在空中,语气陡然轻柔起来:“怎么了,小孟?”
小孟定定地看着黎清,片刻之后眼中才露出一抹喜色:“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小孟没看见你?”
无怪小孟,穿上新衣的黎清,如果不是熟悉的人,的确很难把先前那个只穿着大裤衩的黎清和现在的黎清结合起来。
此时的黎清清朗俊逸,一副少年公子的模样,难怪小孟没有认出来。
不忍心再逗小孟,黎清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小孟:“给,去河里洗洗,把衣服换上。”
哪知小孟没有接衣服,反而惊恐地四处瞅瞅,压低声音说:“哥哥,我们快走,如果被他们看见,我们都走不了了。”
一听小孟的话,黎清不敢再问,拉着小孟的手,辨别了一下方向,便疾步而去。
不敢走大路,黎清就只能专挑一些人迹罕至的小路走。
一口气奔行了二三十里,看着小孟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黎清慢了下来:“小孟,咱们歇一歇吧,他们应该找不到了。”
而此时的小孟,除了气喘吁吁之外,还大汗淋漓,就连纠结的头发丝上也是汗水,顺着发梢滴落下来,乌黑乌黑的;肮脏的小脸上却被冲出了一道一道的泛着肉色的沟壑,浓郁的酸臭气息直往黎清鼻子里面灌。
用手背很随意地揉了揉鼻子,黎清又拿出先前给小莫买的衣服:“歇一会,然后去洗一下把衣服换上。”
身边不远处就是小河,倒也很是方便。
等小孟洗干净换了衣服上来,黎清终于理解了,先前在小树林中小孟看见自己的反应。
除了矮和瘦点之外,眼前的小孟哪里还有先前的邋遢肮脏?
眉清目秀不说,一双眼睛还透出一股机灵,人见人爱啊。
走到黎清面前,小孟扑通一下跪倒:“谢谢哥哥的救命之恩,小孟永生不忘!”
黎清被小孟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把小孟扶了起来:“小孟弟弟,你干嘛呢?既然你喊我哥哥,哥哥救弟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后不准如此了啊,不然哥哥可要生气了。对了,饿了吧?我们吃点馒头再走。”
小孟眼中闪过泪光,接过黎清递过来的馒头,小口小口的咀嚼着。
“哦,对了,小孟弟弟,先前在小树林里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呢?可不可以告诉哥哥啊?”既然已经把小孟当做了弟弟,总该了解一下弟弟的相关事情吧。
“哥哥,我……”小孟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犹豫,但更多的是恐惧。
“唉,是哥哥不好,让弟弟你伤心了。走吧,我们继续赶路。”把最后一丝馒头塞进嘴里,黎清伸手拉起小孟。
“哥哥,我……”黎清感觉自己的手掌反被小孟握住了。
“我本来的名字叫肖孟,今年八岁。在镇上,只有王伯伯叫我小孟,其他的人不是叫我小乞丐,就是叫我小叫化,还有人叫我大瘟神……”既然已经开了口,小孟也没有了担忧和恐惧,干脆一股脑地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听着小孟的叙说,黎清又反握着小孟的手,攥得很紧。
原来,小孟或者说肖孟出身鱼云岚镇上的商贾之家,与另外一个商贾之家曾家一道,被镇上的人们称为云岚镇的两大商家。只不过,肖家是新兴的商业大家,而曾家则是云岚镇老牌的商业家族。
既然是并称为两大商家,那么肖、曾两家除了有合作之外,更多的却是竞争。
而这种竞争不仅仅体现在商业上面,就连人际关系、家族排场、风俗礼仪上也会时不时的一较长短。
前年,曾家的老爷子过八十大寿,父母带着那时才六岁多的小孟去赴酒席。
在酒席上,小孟不小心把一个寿碗摔到了地上,立时摔得粉碎。本来还很热闹的酒席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小孟。
而向来自称很重视礼仪的曾家人,片刻愣神之后就勃然大怒,大骂小孟是“没有家教的东西”,是“有爹娘生无爹娘养的杂种”,是“瘟神,曾家不欢迎瘟神”。
还有曾家人讥讽小孟父亲“会做生意但不会做人”,是“一个没有教养的人,一个低贱的人,根本不配和他们同桌饮酒”,让小孟父母“立即滚出曾家去”。
小孟父亲本来也是一个高傲的人,要面子的人,白手起家,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打造了一个可以和曾家一较高下的商业大家,怎么能受得了众人的谩骂和嘲讽?
当即愤而离席,抛下了和曾家“恩断义绝,以后各凭本事在云岚镇立足”的话,带着小孟和小孟母亲就离开了曾家。
后来,在一次商业竞争中,小孟父亲成功狙击了曾家一单近两万两银子的生意。
这虽然没有伤害到曾家多少利益,但曾家却认为肖父是严重损害了曾家的荣誉和利益。
于是,在小孟七岁生日的那天,对这个时间,小孟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正值中午,肖父和肖母正陪着小孟热热闹闹的吃着午饭。
这个时候,一对兵丁在曾家人的带领下,扣押了肖父肖母,查抄了肖家。罪名说的是,肖父的生意行为违背了赐罗国朝廷的律法。
本来还想把小孟一并带走的,但受过肖父肖母帮助的镇上的人们闻讯而来,迫于群众的压力,官府和曾家做出了让小孟自生自灭的决定。
几天之后,肖父肖母被开刀问斩,而行刑地点就是镇外的小树林外。
不仅如此,曾家还在镇上放言,谁敢收养小孟就是与曾家为敌!要让小孟生不如死!
试想一下,曾家既敢放言,云岚镇上又有谁敢收养他,就像王老板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小孟而已。
还不仅仅如此,曾家人还教唆、雇佣混混时不时地抢劫小孟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食物,或者时不时地殴打小孟一顿。
小孟身上的伤,多半都是曾家人或者混混打的。而最近这段时间,他们打得越来越重,越来越狠,小孟真担心自己熬不了几次了。
“哥哥,我真不是不小心,也不是故意摔碎寿碗的。我记得我当时拿得很稳,但突然后背被人撞了一下,才失手把碗摔碎的。哥哥,小孟不是瘟神!”小孟最后说,显然也是害怕也认为自己是瘟神,而放弃自己。
黎清心中一动,暗暗猜测到了一些东西,但还很模糊,感受到了小孟最后声音的颤抖和希望,黎清捏捏小孟的手掌:“哥哥相信小孟弟弟不是瘟神。哥哥还猜测,曾家很可能早就在准备打击你们家了,寿碗被摔碎不过是个引子而已。”黎清干脆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啊?处心积虑?”小孟有如梦初醒的惊讶。
“想不想报仇?”听了小孟的悲惨身世,黎清也很愤怒,但是有什么用呢?但突然想起,不知听谁说的,“仇恨可以使人成长”,黎清突然冒出了这句。
“想!做梦都想!”小孟的眼里射出坚定而仇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