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哥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小陈:“你该得的你拿去,其他的钱,拿五万给虾仔,作为日常的开销,剩下的,明天汇入这个账号。”
这怎么回事?雄哥竟然不信任自己了?再往深处想,自己和虾仔,在雄哥的心目中,当然他应该比较相信虾仔的。结果纸条,看看上面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中国人的名字,也没再去想这么多。钱明天银行开门就给雄哥汇进去吧,毕竟是人家的钱。也再没多想,应了一句:“好的,雄哥。”
“头脑发昏就歇两天吧,很多事情是急不来。这样吧,休息两天,养好精神,再来想办法找这水手丢失的货。”
头脑发昏?雄哥这是什么意思?
雄哥走了,奥迪a6沿着出村的交流道,爬上了高速路,小陈目送着,心里在想是否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这次雄哥显得有点冷淡,冥想间不经意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是虾仔。
“想些什么?”虾仔见小陈没有回答:“我在这只是帮你的,你别误会。”
对于雄哥来说,虾仔说好听的是兄弟,说不好听的也就是个打工的,没必要去为难人家:“虾哥,你别误会,你我之间没什么隔阂。对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这的,既然雄哥安排我们在一起找货,那我们就要精诚团结。”
虾仔点点头。
“虾哥,这两天情绪不是太好,明天我想离开一下,去去佛光山静一下,顺便去拜一下邹师傅,给他上柱香,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你去吧,我在这继续找那批货。你看看哪里我应该重点去看看的,我明天就按你说的去做。”
跟虾仔握了握手,探头看看一个人没有的教堂,也没有回福伯那里收拾点什么。把枪交给了虾仔,自顾就开车上路了。冬天过去,春天已经来临,不经意间,车外已是淅沥沥的春雨,一层一层薄薄地贴在车窗上,雨刮一过,去掉一层,但马上又密密麻麻地补了上来。
走着走着觉得有点困了,看看手机,已经是早上6点多。不看表还不觉得,这一看表,就知道该是时间打个盹了。况且,疲劳开车,是小陈的大忌,邹师傅有可能就是这么去的。
在不远的路边找了一个看起来规模大点的商场停车场停了下来,停车的时候却让小陈感到了意外,竟然这么早就有黑人在一个商场的停车场开工了。小陈看见他不停地数着手中的钢蹦,脸上浮现出美滋滋的笑容。这好像也太勤快了吧,这世界转变去的也真够快,这以懒惰出名的黑人都学会勤快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懒惰?
佛光山是南非唯一的佛教寺院,小陈把邹师傅的遗体火化后,直接就送到这里来了。因为新堡的台湾人说,邹师傅是冤死的,把骨灰送到这里安放,每天都有师傅给颂颂经,能减少邹师傅的戾气。
香烟弥漫,梵音缭绕,典型的中国寺庙风格。在大悲堂前,小陈恭恭敬敬地上了香,捐了香油钱,才脱了鞋,进去大殿,又恭恭敬敬地在迎面端坐的三个大佛像前磕了三个头。心想,这平时看起来土得掉渣的台湾人还真行,光靠这南非的台湾人的捐款,就能搞出这么个规模宏大的寺院,也真是能让眼里只有钱的大陆移民心里写个“服”字了。
进门处就看见有一个柜台,一男一女两个身穿便装的台湾人在那儿闲聊着,可能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俗家弟子吧。小陈走过去:“你好师傅,我是邹鉴流的朋友,他的骨灰安放在骨灰堂,我想给他添个长明灯。”
“骨灰堂在大殿的后面。”那个男的指着神台旁边的一个通道。
怎么改变这么大?上次送骨灰的时候,明明记得就在这里的。
按着指引,走进了骨灰堂里,小陈遇到的不再是门口的俗家弟子而是剃光头,穿袈裟的尼姑。
学着出家人的礼仪,小陈双手合十敬礼,再次说明来意。
“邹鉴流?”尼姑翻看着登记的本子,终于找到了邹师傅的名字:“你要给他添个长明灯?这是价目表。”尼姑递过来价目表,指指点点解释着。
小陈拿着价目表,眼前却出现了汤姆嘲笑自己拜神的姿势不对的画面,师傅解释的是什么却一句没有听清楚。脑子里想:连佛事都明码标价了?看来这世界也只认一个钱了。
大殿的后面,就是存放故人骨灰的骨灰堂,一层一层,堆得老高,师傅搬来梯子,把邹师傅的骨灰拿下,放在一个坐着小观音菩萨的神台上:“施主,完事后跟我说一声就行。”
小陈也学着师傅敬礼的样子,双手合十:“谢师傅。”看着这身材不高的尼姑走出骨灰堂:这尼姑长得也可以,身材也可以,怎么年纪轻轻就能遁入空门,守着青灯古刹,她不觉得白活了吗?想到此处马上又收住心神——不要亵渎人家出家人,罪过,罪过。
骨灰盒上邹师傅的照片还是那么憨憨的笑容,右下角一块黑黑的是撞车时染上的血,这照片是从他那身份证上给复印过来的,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拍照留念的习惯,死后还是小陈把他的身份证拿去照相馆,才留下了这张带血的照片。
从骨灰堂出来,就如丢了魂似的,总觉得自己应该考虑些什么事情,但缓过神来,却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想。
南非的路真好,但小陈的印象中,这好像都是白人当政时代修的。过了94年的大选,路没变,但车却多起来了。小陈现在还记得第一封给家里人的信,描述南非的路,说是:路上只有自己乘坐的这台灰狗大巴,过了好久都没有见到别的车,可以说,就是拿机关枪来扫射,都不会打到人。94年后就不是这样了,开车得要留个神了,路面上车开的是越来越多,尤其是常有一些一看就是菜鸟司机的黑人开着漂亮的小车在快车道上慢悠悠地走着,车位上还贴这西醒目的字条:iamthekingoftheroad——拜托,驾校怎么怎么没有把学院的交通规则给教好,就发驾驶执照了?
老郑还是那么一副神采奕奕样子,不知道的,光看外表,压根看不出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或许那晚的惊吓,只是短暂的一霎,比起他原来生活的经历,小意思啦!
“你去了这么久,就是去看了邹师傅?一定还有其他什么的事去办吧。”看小陈眼定定地望着自己,马上拿过去改口:“哦,不方便说就算啦。”
小陈却跟他开了个玩笑:“邹师傅这段时间没有再来找你聊天了吧?”
“这事不提好吧,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不过我跟邹师傅是好朋友,他一个人在下面这么寂寞,来找我聊聊天,也是正常。”这老家伙心理素质真是一流的好。
开了这句玩笑,小陈讲发现和老郑没话说,“我**。”小陈没再搭理老郑,想想老郑当天的情况也是好笑,算了,谁不怕鬼,可现在就是一个到处是鬼的世界。
连轴开了两天的车毕竟有点累了,躺在充满霉潮味道的床上,在中午耀眼的阳光下,竟然睡着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敏儿叫得真骚……
太阳西下的时候,和老郑道别,老郑递给小陈一个饭盒:“鸡蛋炒饭,路上吃吧。”车远去了,小陈伸出右手摇了摇,也不知道这手势是给站在公寓前的老郑,还是老郑身后的房子。
车在高速路上飞驰,在南非的东北区晃了一大圈,还确实有点累。经过敏儿学习的大学,想去看一下敏儿,车出了交流道才觉得去找她没有什么理由,于是又回头,再次付钱上了3号国道。小陈把车停在应急道上,看着右手边山下斑驳的灯光,心里再次盘算着是否应该去找敏儿,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去了,于是又打着火,向着高速路前面,德本俗艳的灯光驶去。
鬼迷迷的回到德本的时候没有直接去虾仔新搬去的汽车旅馆,而是回到那个小渔村。这三更半夜的,车直接就停在了教堂门口,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门,神像下一高大的背影正跪在那儿,祈祷着,哪怕是小陈推门的声音,都没能对他有半点打扰。
小陈站在查尔斯的背后:“查尔斯,怎么这么晚都还没睡?”
“陈,我在为你祈祷,我再请求神宽恕你的罪行,请求……”
“帮助我得到永生?”小陈拍拍查尔斯的肩膀:“生又怎样,死又如何?既然不能有尊严地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天堂地狱,也就是只差,像你们,只能活在这个憋屈的小村子里,静等你们老去,静等自己死去。你摸着自己的心脏,你的身体上留着是阿菲利亚民族的血,在比陀的先民纪念馆里,每年的立国纪念日,都是祖先保佑你们,难道就保佑你们苟然残喘?”
“虾哥,你回忆一下,那两个剩女的房子里和车库里,有没有类似保险箱之类的东西?”
虾仔看了看小陈手中的解码器,奇怪地看着小陈:“那天从剩女的家里出来后,这问题你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没有就是没有,她们家穷得连个像样点的家具都没有,哪来什么保险柜。”
“那她靠什么生活呢?水手在这个渔村就只有这两个人接触过,到底那些东西在哪呢?”
虾仔随口就回答了:“你问我?我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