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掉电话，我发现王悦已经在我旁边眼巴巴等着我，说工作人员出去好一顿划拉，真在街头找到好几伙儿等着干零活的。

她用胳膊一指，嘿，小区院子里陆续进来一大群人，胸前都挂着牌子，什么力工，瓦工，刮大白，还有写的马桶下水，暖气改造等等，都是北方城市街角常见的打工人员。还有男有女，穿的大衣皮袄，冻得畏畏缩缩的，嘴里还呵欠着白气。

我说王主任，还得求你一件事，你真得联系消防，哎，别瞪眼，不是撤退人员，是需要消防的长臂吊车把这些人运到楼顶，要不怎么上楼去贴材料啊。

王悦恍然大悟，赶忙去打电话了，这时候能求助消防人员，必须找关系，甚至还需要给些礼尚往来，这就考验王悦的智慧和处事能力了。

我到这些劳动大军面前一站，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家要先听那个？”

这些风尘仆仆地劳动者嘻嘻哈哈地说，“先听好消息，坏消息俺们不听。”

我含笑说，“看到这两栋滑溜溜冻结实的居民楼了吧，我们街道需要紧急给这两栋楼安装保暖材料，需要用吊篮从上往下安，所以好消息是只要能上去干活，每个人都能拿到一百块打底儿钱。安装一块材料就给五块钱，多了不限。听明白没有？”

打工者都叫好，有的说这个活好，我自己就能安一百块，旁的人说，你可别吹牛，你那爪子是抡大锤的，干这个精细活可不成。

我也急忙提醒：“坏消息你们也得听，恐高的，身体不舒服的，上去站半天干不了活还堆怂的，你得现在就提出来，我这还有别的活给你安排，价钱一样给，可别逞能。”

这句掏心窝子的话儿让这些来自农村的干活儿人大生好感，有的说东家是仁义，我就说咱们也别上去尿裤子，老巴头，你不是血压高么，你可别上去逞能了。

我一看这个人指的老巴头，能有七十多岁了，有些呼哧带踹的，我说这个肯定不行，您老人家出来，我给您找个轻巧活。

老巴头也听劝，自己出来一个劲儿地说，谢谢政府，谢谢政府照顾。他听我说是街道的活，就把我也当成街道工作人员了。

还有两个年老体弱的人，也自动自觉地走出来了，我让他们仨站一边儿，一会儿才给他们找活干。

王悦在旁边默默看我一会儿了，看我开口闭口就是钱开道，这笔钱有得听起来是我自己给厂子工人掏，有的比如这些找来的安装工人，那就得街道掏。

现场有四五十人聚在一块儿，每个人保底儿一百块，就是四五千块，还不知道安装的保温板子有多少，不过事到如今也得硬着头皮承受了。她倒是没有阻拦我。

我让在场的这几十名力工，十个人为一组，选出个组长出来，到时候干活听组长招呼，一共领了多少块板子，到时候工钱给组长，组长再分下去。

他们常年泡在一起等活儿干，还有的就是乡亲邻居，彼此很熟悉很快就推选出五名组长出来。

我把这五名组长召集到一边儿去，把王悦也找来，介绍说这是街道的王主任，大家干活前先弄明白一个事儿，这个活儿，是我向街道揽过来的，所以有啥问题，说句不好听的出现什么意外事故，都得找我，和街道没关系，听明白了没有。

王悦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她听我这么说，完全是替街道承担责任。

让街道没有后顾之忧。

几名临时队长也点头，说那不能那不能，咱们也不盼着出事儿，东家仁义咱们干活也敞亮。

我说那就好，大家都相互帮衬着，天也挺冷的，把活趁早干完，大家拿着钱吃顿热乎的也算没白挨累。

多余话我不说了，一会儿有技术人员给你们讲安装的要领，你们做队长的一定要弄懂，反正也很简单，我想不外乎是敲钉子，固定好板子。

正说着呢，警报声响，消防队派出来两台多功能救援车，还有一台红色的指挥车就开进小区院子里来了，这时候其他报社的记者，区里的领导，供暖公司的头头，还有社区和街道的工作人员都来了好多人，都对当前的困境一筹莫展，而小区内其他楼住户也已经陆续过来看热闹。这两栋楼的问题不解决，他们的暖气也恢复不了，大家吵吵嚷嚷地都很急躁。

一个副区长是在场级别最高的，她也是个女的，直接喊王主任，王主任，消防的都来了，咱们是不是先把人从楼里撤出来。

王悦小跑过去，和女副区长去解释去了。

我无聊地点上一根烟，端详着眼前这两栋楼，窗户口不时有人影闪动，大概楼上的人也察觉到楼下的异样，耐不住寂寞到窗口来瞭望。

有的人还打开窗户喊，“什么时候给暖气啊，家里都冻死了，下楼也下不去，要活活困死在楼上了。”

街道工作人员得王悦授意，拿着高音喇叭就喊，“请大家放心，区里和街道正在想办法，今晚绝对不会再让大家挨冻。”

喊完喇叭，这个工作人员没等关掉麦克风，就嘀咕一句，这不扯淡呢吧。结果声音传了出去，王悦狠狠地瞪了这名工作人员一眼，说周五的党员生活会，你要做检讨。

这名工作人员失魂落魄地把喇叭给了其他人，自己到一遍儿反省去了。

王悦向我招招手，把我引介给女副区长，这名副区长是个挺厉害的女子，挺瘦削的还梳着个辫子，打扮比较土气，应该是凭能力冲上来的。

她开门见山对我说：“我不相信你能把楼里的供暖问题解决，这不是天方夜谭么？但王主任一力坚持，区里也得尊重街道的意见，所以，两点，我只能等到下午两点钟，你这个戏法还不好使，咱们就得赶紧求助消防来撤居民。王主任到时候直接到区里做检讨，你这个骗子就到公安局去解释为何拿这么多男女老少安危开玩笑。对了，今天这些叫来的工人，街道一分钱都不会掏。”

我擦擦脸，好厉害的老太太，上来就把我当成骗子，还是变戏法的骗子。

我感激地朝王悦主任点点头，特别同情她刚才是怎么顶住这个副区长的狂风骤雨的。王悦估计也是个赌徒心理，不成功便成仁了。呵呵。不过我小强自从带着宇宙魔方出道以来，不正是让一个个赌局神奇得大获全胜么？

我对这个女副区长说，“两个多小时也足够用了，就从您这个态度，你放心吧，今天往后你求我的时候，咱们一点不打折，只能是赤裸裸地金钱关系。”女副区长一愕，没好气地说：“我还稀罕的求你？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楼里的冰一会儿就能化成水？”

我摸了摸鼻子，没还嘴，抬眼一看，一辆大厢货车后面还有一辆装着吊篮和缆绳的大货车，加着油门跨过冰滑路面也开进小区里来了。车停了，老马从驾驶室里下来，货厢也打开，跳下几个人来。

我心里一喜，说“两个小时，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高科技。”

我把老马喊过来，说小雾把安装说明给你没？老马一掏兜，拿出折叠好的几张纸，说非常简单，一看就明白，就是要分好大小板材，往楼面上钉，我就纳闷了，什么时候来量的尺寸呢？

我说，“我不在这边呢嘛，照片一传给电脑，一分析就设计出来了，还量什么呀。”

老马直叹息，说“我摸索了一辈子机械制造，做梦也想不到智能制造能发展到这个水平。我成天像做梦似的。”

我说：“别发梦了，人家街道信任咱们，让咱们小强超时代工业应用公司露一手，但区里领导可不大感冒，刚才还骂我是骗子呢。眼下只给我们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你要把这些板子，都给我钉到楼面上。喏，那边的几十名工人都是给你预备的。这几个是工人的临时负责人。你让技术人员把安装流程和队长讲清楚，其他人赶紧卸货，消防还在这儿等着呢，把你们带来的吊篮都送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