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知大费周章请我来有何要事?”卫永昌入座。
“永昌王亲自前来,在下荣幸之至。”白衣人抬手亲自倒了一杯茶。
“方先生的大名谁人不知,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只是不知小王何德何能?”
“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了,前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不知永昌王想过没有?”方无隅压低声音问。
卫永昌依旧端正了姿势,毫不避讳:“先生说的,可是我们在峡谷遇到埋伏,随后因为行动被人获悉而紧急撤离?”
“正是。”方无隅说,“此行隐蔽,对方却早已经算好,处处先行一步,王可想过是何人泄密?”
“听先生的意思,已经有了想法?”卫永昌端起茶盏,却又放了下去。
“长阳王。”方无隅一字一顿地说道,看着卫永昌的眼睛。
“如果先生是要诋毁我的皇弟,那我想你是找错了人,”卫永昌拂袖起身,“看在先生救过我的份上,不予追究,还望先生好自为之。”
“看来王是误会什么了,那不如改日再谈,我那徒儿总是不让人省心,我也要去替她收拾一些烂摊子,这里,随时为您留着。”方无隅也不留他,只是那话里有话。
卫永昌只想着做个本分王爷,旁的一概不想。
道隐早就等在一边,看自家主子急匆匆出来,心里猜个八九分,怕是那隐士劝主子夺权,主子没兴致。只是这权势主子舍得,那姑娘,才是主子软肋。
卫永昌急匆匆钻进轿子里,回想起方才见面只觉得那白衣越发刺眼,这些年很有些居心叵测之人,自抬身价故弄玄虚。方无隅名气大,但是谁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虫。
想要再见到那姑娘,怕是还要来寻这所谓的隐士。
茶楼外,小巷子里,有祖孙二人在聊天。
小姑娘正是好动年纪,对什么事物也都怀着好奇:“爷爷爷爷,你为什么要绑一根萝卜在驴的面前?它不就一直吃不到吗?”
那老人家笑了,拍拍孙女的脑袋:“这驴是头好驴,可是不想干活,爷爷绑个吃的,它撵着这吃的就勤快了,反正咱家不缺这几个萝卜。”
天完全地黑了下去,街上行人也少了,出来的要么是卖苦力的,要么是喝花酒的,背着自家婆娘寻个乐子。
“主子,不对,有人来过。”道隐把卫永昌挡在身后,敏锐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天边闪着星光,灯笼亮起,只有守卫巡查的脚步声。
但卫永昌丝毫不怀疑道隐的判断,从这小子满身是血地被带到他面前起,他就一直相信他。
“您退后。”道隐转头嘱咐,从靴子里抽出短刀,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嗖”的一声,什么东西冲着道隐,他一低头,那东西堪堪蹭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屋子里一连串的声音响起,乒铃乓啷好一顿,一炷香的功夫才消停。
借着星光,卫永昌小心观察从屋内飞出来又撞到柱子上的东西,像是面食,但是还有些脂粉香气。
点了灯走进去,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屋子的怪玩意,跟刚才看到的一样,顾不上心疼满地的碎瓷片,他们只想弄懂那暗器究竟什么来头。
“主子,您看这个。”道隐找到了一个还算完整的,递给了卫永昌。
“这是?”
“我看,有几分像您。”道隐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卫永昌本来气恼满目狼藉,此刻却笑出声来,面食捏的自己,摸着还烫手,鼻尖上一点墨迹,身后装了条尾巴,掰开来,熟悉的香气,“胭脂?”
道隐接过去,闻了闻:“很普通的脂粉,查不出由来。”
屋子里柜门大开,像是被人翻过了,墙壁上用脂粉留了一行字:“备好匕首,明日来取。”
“肯定是那智伯瑶,”道隐眉头一皱,“守卫森严,她能带着东西进来布置许多机关还不被发现,此人身手不凡,要不要加强守卫?或者全国缉拿?”
“不,当然不用,不要擅自行事。”卫永昌摆手,“她既然说了明天来,我张好网等她便是。”
“那我先退下了。”
“慢着。”卫永昌叫道。
“您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卫永昌把手里掰成两半的人形面食递了出去。
“我马上叫人扔掉,把这些都打扫干净。”
卫永昌瞪着道隐:“谁让你扔掉了,捡起来,能修的都给补好了,好好保存。”
“我只是觉得蛮有意思的,有几分精巧。”末了,卫永昌补上了一句。
“是。”道隐一边应着,一边狠狠踩了脚下的面食娃娃,谁看不出来您是念着那姑娘?主子您这是中了来自异域的巫蛊之术?
智伯瑶心满意足回到智府,音希那丫头还在厨房里忙活。
管家听得声响,去书房禀报智老头:“大小姐出去了一会儿工夫,刚回来。”
智老头问:“去哪了?去见永昌王?”
“这个,”管家面露难色,“大小姐身手了得,我们哪里跟得上,怕被发现,也不敢追,您看要不要聘几个能人来?”
“这事儿以后再说,你们只要告诉我她何时出门,何时回来,别派人去盯着她,就你们那两下子,铁定是要被发现的。”智老头吩咐。
“怎么,还没有弄好?”智伯瑶走进小厨房,斜倚在门框上。
音希垂手站在一旁,脸上沾了些面粉胭脂,很是委屈:“您一下子要蒸上千个,这小厨房也没有那么大。”
“算了。”智伯瑶说道。
音希原以为主子不稀罕这些玩意儿了自己能歇着了,却听得智伯瑶又发话。
“慢慢弄,总是可以弄完的,”智伯瑶打个哈欠,“早上醒来,我要看到。”
毕竟别人房里的丫头,给她吃些苦头才好用。
神志不清地走到房门口,智伯瑶暗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就算不留痕迹,她就是看得出师父来过,他那白衣,曾在这院子里飘摇,他曾经踏足这片土地,留下一些东西,她就是知道。
推门进去,空荡荡的,但是桌上放着一个瓶子,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光。
智伯瑶走上前去,把瓶子握在手中,捧在心上,仿佛那就是师父。
掀了盖子,里面压抑不住的香气便跑了出来,暗红的粉末,是极寒之地一种无名之花,百年沉寂,一朝盛放,大红色半人高的花瓣只有在全盛的时候被摘下来才能有用,错过盛开瞬间,花瓣迅速枯萎,凋零只在一瞬发生,散落进雪间,最终不见踪影。
采摘下来的花瓣制成香料,能让人安然入眠。
还是师父贴心,智伯瑶就那么立在原地,想象着师父也曾立在这里。
她自幼难以入眠,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从梦中惊醒,但每次醒来,都能见到师父坐在自己床边,轻轻合上被子问她:“又做噩梦了?”那双手很热,莫名让人心安。
说起家,有人挂念爹娘的唠叨,有人挂念家里一碗热面,智伯瑶对家,只认为该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无数个惊雷响起的夜里为她盖上薄被,拭去汗水。
“师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躲着不见我,但我肯定找得到你!”智伯瑶狡黠一笑,因为这瓶子,她认得,也知晓师父有在某个时辰喝一杯热茶的习惯。
甩脱了鞋子,智伯瑶一个翻身把被子盖好,明天,要见师父了!
皇帝召永昌王入宫,但这也不能耽误卫永昌设置陷阱的闲情逸致。
“把匕首放在桌子上,机关的布置就交给你了。”卫永昌看了道隐一眼,“务必要把人给我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