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楼头曲宴仙人语
作者:小轩窗      更新:2020-04-18 03:40      字数:5047

此刻,回到智府上的巫怀慕发觉智伯瑶不见了踪影,气的连连跺脚,一会儿的功夫怎么这人又不见了。

马车上的智伯瑶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只道:“不知谁人念我。”

她从那黑市出来之后,便直接动身前往情报中方无隅的所在地。

她生性要强,一天没有事做就让她浑身痒痒,何况看方无隅和卫永昌的样子分明就是有大事要做可都对她绝口不提,这让智伯瑶好生气恼,她可从来不是娇滴滴的小姐,她也可以是战场上的助力,她会叫他们后悔的。

山路着实颠簸,走了一天一夜之后,车夫说什么也不肯往前。

智伯瑶冷笑一声:“好大的胃口,一锭银子不够,那再加一锭如何?”

车夫赔笑:“这位贵人,这可不是钱的问题,不管您为了什么原因,且听我一句莫要向前了!”

“为何?”智伯瑶不解。

车夫:“前面,就是春雨教的地盘,哪个敢进去送死?”

“春雨教?”智伯瑶似乎想起些什么,“你说的难道就是二十年前那个一夜屠城的邪教?”

“可不是嘛?”车夫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智伯瑶小声些,“祖宗哎,您可别这么大声说,小的心里堵得慌,怕得很。”

“不是二十年前已经被灭了吗?”智伯瑶笑他,“你怎么怕成这幅样子。”

“您要是执意往前,那小的可陪伴不起了。”车夫怕急了,驱车就要调头。

智伯瑶暗笑一声,随手赏了他一锭元宝:“这车算是我的了。”

车夫连谢都不说,一会儿功夫跑的没影儿了。

当真有这么邪乎?智伯瑶嘴上不信邪,可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虽然这地方偏僻,可是越往前走路段越是平整,看起来是有专人打理,此事颇让人起疑。

驱车走了一会儿,智伯瑶只觉得气氛越发诡异,只好弃车,由着那马哒哒地往前跑,自己在一旁的树林里运起轻功来。

马车跑了一段路,却自己停下了,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智伯瑶看着那马如同魔怔一般原地喘着粗气,四只马蹄哒哒作响可就是丝毫不前进半分如同受了惊吓。

智伯瑶正迟疑间,忽然见到空气中弥漫着淡粉色的雾气,她急忙闭气,那马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一下子不闹腾了,非常安静,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向前面走去。

不只是马,路上走来一众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清一色的目光呆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不知要去往何方。

智伯瑶心一横,趁人不注意,走到了队伍的最后头,抓乱了头发,面上抹了灰土,也做出一副神志不清的呆样。

一路上见到不少居民,往来种作与外界无异,只是他们家家户户门前悬挂一面旗子,上面的图案与智伯瑶在方无隅房内找到的无异。

那画,这个地方,师父,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联系?智伯瑶越发不安。

“停下!”伴随一声大喝,人、牲畜全都停了下来。

智伯瑶不敢抬头只用眼角余光一瞟,他们来到一座壮丽宫殿面前,高处莲花台上坐着一女子,四周烟雾缭绕,故而看不清她的面貌。

见着周围人都跪了下去,智伯瑶纵有千千万万个不愿意,也只好有样学样,在地上三拜九叩,口中高呼:“福泽寓吉,神恩永驻!”

拜完之后,各自有人领着去往居所。

智伯瑶留心观察,只有青年貌美的女子才被留在这宫殿之中,其他人都被领到了别的居所。

全程无一人讲话,却井然有序,看得出来这个春雨教果真不是易于之辈,自己更该万分谨慎。

从屋子两侧走进十几个老妪,她们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一袭黑色的袍子拖地,表情同样木讷,浑浊的眼球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们一个个轮流从这些被选中的女孩子面前走过,智伯瑶定了心神,放空了脑子,免得被看出破绽来。

这老妪走了两三遭,最终停在大门两侧恭候着总管的到来。

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一身白衣,脑袋上顶了个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珠,不同于那些老妪,他的眼珠转动起来总算像个活着的人。

待那青年男子站定,智伯瑶才发现他没有手,宽大的袖子里面空荡荡的,越发衬托的他走路不稳。

老妪挨个上前去,对着男子耳语。

此时药力似乎散去,这五十人中有不少人已经清醒,一个个揉着眼睛,尖叫着想要退出门去。

“砰”的一声,一把短刀飞出,将最先接近门口的女子钉在了门板之上。

那女子白色的衣衫上很刺眼地扎了一把黝黑的匕首,红色的血液不断从伤口涌出,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每次张合必定有大量的血液涌出,她的眼神里还在闪光,伸出手向着同伴呼救。

可没有见过血腥场面的这些女子见了此景一个个巴不得离她远点,还有那个敢施以援手。

大殿一时又安静了。

面具男开口讲话了,他的声音是沙哑的,如同毒舌用它黏腻的身子滑过粗糙的石面:“还有谁要跑吗?”

余下的四十九人一时间倒是安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了主意。

老妪把鞭子一挥,众位哭天喊地的姑娘老实多了,站好了排成一排。

经过方才一乱,青年男子决计要她们吃些苦头,对着老妪们嘱咐几句便又晃着空荡荡的袖子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鞭子这时便毫无顾忌鞭笞着这些年轻的**,依照智伯瑶的性子早就要拔刀而起的。

可她一伸手才发现自己的刀在方才落在了马车上,真是大意了,一毛钱难倒英雄好汉,巧妇难于无米之炊,随身只余一把匕首实在不利于大杀四方,智伯瑶于是咬咬牙,将这口恶气咽了下去,倒要看看这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妪看来是长于刑罚的,一鞭下去直教人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偏偏皮肤上丝毫不显。

见着那些弱女子们被鞭挞得左右闪躲,智伯瑶也只好将她不屈的脊梁稍微弯了一些,从小受过的伤太多,这样的痛楚她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于是也忘记了如何像平常人一样大声嚎叫。

做了太久的战士,就已经不知道如何再为蝼蚁。

该庆幸的是,那群老妪除了手劲儿大些,会使些鞭子,却是没有武功底子,看不出智伯瑶的伪装。

智伯瑶眼神一扫,却也发现这群女子并不全然是弱女子。当中十几个女子一直不断有眼神交汇,从身形来看,她们武功也不弱,只是若是跟智伯瑶单打独斗起来,胜负尚未可知。

到底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几股力量对这里虎视眈眈?

师父此刻究竟在何处?

智伯瑶嘴角上扬,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刑罚完毕,又被送入水牢之中。

智伯瑶打了个哈欠,是想玩些打一巴掌给颗糖吃的游戏吗?如果再不搞点新花样出来,那她可要厌倦了这里,而让她厌倦,后果是很严重的,毕竟那一顿鞭子不能白挨。

水牢很暗,却还是有一扇小窗能看到外面的光景。从这个方位看去,正好能看到民众聚集在一起,对着一个莲花座上的女子三拜九叩,听她宣讲教义。

今日讲完教义,先前见过的那无臂面具男走上台去,向众人慷慨激昂地讲述春雨教目前最大的敌人:方无隅!

听到这三个字,智伯瑶更是打起精神,将无臂男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分外明白,于是她恍然大悟,应是这群教众谋划生事,于是师父奉命前来围剿。

江湖势力交由江湖处理,智伯瑶不得不承认对卫永昌有了几分敬佩,从前只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是个呆子,现在知晓了他不是没有智谋的莽夫,出发前对他的抱怨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几分欣赏。

你已经亮出你的刀锋,而我也要你知道我有与你比肩而立的勇气和实力。智伯瑶眼珠子一转,决心靠自己的力量将这里攻破来个出其不意。

当天晚上,智伯瑶趁着众人熟睡,翻身上了房梁,用随身携带的匕首破开了梁木。

看到梁木是空心的时,智伯瑶露出欣慰一笑,看起来自己猜的果然不错,丝竹的声音曾传入她的耳朵,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里面,恐怕也只有他们所谓的什么教主才有资格欣赏这样盛大的歌舞。

但愿我猜的不错,智伯瑶望着黑黝黝的洞口,深呼吸了一口气,翻身进去了。

虽然衣服浸湿了水,黏腻地粘在身上让人十分难受,好在智伯瑶行走江湖惯了,对于这样的处境早已习惯,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攀爬速度。

越是向上,智伯瑶越是确信,这屋子的建造者是有意为之,房子内中是空的,不知这宫殿是如何伫立许久而没有坍塌。

空的?想到此处,智伯瑶神色一变,忽然想到了少年时看过的一本书,那书还是师父珍藏,千叮咛万嘱咐却还是被智伯瑶得了手,偷书出来研读了个两三宿儿也没看出花来,于是便自讨没趣将那书还了回去。

那书也没什么特别,是由一位建造师所写,讲述了一些奇门巧技,智伯瑶记得书中曾详细描述过这类房屋内空而不倒,并且还可以随时改变屋子的格局,只有一样碰不得,那处便被称为“屋眼”。

躲过了巡夜的侍卫,智伯瑶按照书籍上的方法判断屋眼位置所在,正欲前往,忽然听得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

智伯瑶握紧了匕首,藏在暗处,等身后那脚步声接近之时,来了个出其不意,将那人绊倒也钳制在自己怀中,匕首的寒锋抵在那人喉头:“不要轻举妄动。”

被她刀锋挟制的是一女子,正是先前在殿内交换眼神的女子之一,女子挣扎几下,发现实力悬殊于是点头算是表示顺从。

“你们为何要跟着我!”智伯瑶问话是假,取得信任是真,“此地凶险,还请诸位速速离去,出去之后,烦请转告一位方无隅义士,就说……”

“原来姑娘也是受义士所托!”女子两眼放光紧紧抓住了智伯瑶的双手仿佛见到知己。

智伯瑶便明白自己猜的不错,方无隅在永昌王谋士、春雨楼楼主之外另外一个最广为人知的身份,便是名满天下的隐士,方隐士的大旗一出,号召力自然是有。

“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十三人!”女子说,“叫我流光便是。”

说话间,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智伯瑶问她们可有什么周全的计划,流光答:“近期他们强掳民女,依照情报来看,是他们那个假教主不成了,他们于是想照样子找个替代品。我们要做的就是当众杀了他们教主,戳穿春雨教的谎言!”

智伯瑶听到此处便觉得事有蹊跷,这十三人所谓的周密计划错漏百出:“那相关的守卫配备呢?你们了解吗?”

“他们自诩极乐净土,守卫松懈的很,我看不消什么力气就能轻易拿下。”

智伯瑶依旧心有顾虑:“守卫松懈何以久攻不下?”

“只是外强中干罢了。姑娘若是怕死,尽管一去,”流光说,“这情报是方先生给我们的,还有什么需要质疑的吗?”

不待智伯瑶应答,一声金属撞击让众人回头。

原是个掉队的守卫,见到此处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些身份不明之人,惊得将手上的盾牌掉在了地上。

十三人同时出手,那人瞬间被扎成刺猬。

只是没料到动静有些大了,啥时间宫殿警钟四起,脚步也越发密集。

顾不得智伯瑶了,这十三人开始向着宫殿内中跑去,估计是想要一举干掉那个只会坐在莲花台上神经兮兮的教主。

智伯瑶片刻也没有犹豫,转身向着偏殿跑去,那里应该是屋眼的所在。

这边智伯瑶深入龙潭虎穴要做个英雄好汉,她可没想过找不到她的卫永昌会急成个什么样子。

偏殿里面很暗,但是智伯瑶一只脚刚踏进去便有了光亮。

智伯瑶被晃得两眼暂时失明,等她视力恢复时,这才看清里面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正坐在茶桌前,不紧不慢地泡着茶。

是已经预料到她会来?还是无意之中撞上的?

智伯瑶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上的匕首。

宫殿外面传来侍卫的脚步声,但显然不是朝着偏殿的方向来的。

估计是流光一行人被发现了。

“姑娘若是肯坐下来,那就最好。”一个侍女打开房门,款款走了进来。

智伯瑶看着眼前的侍女,有几分难以置信。

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装束,可人的声音是无法骗人的。

面前的这个侍女正是方才领着一众女子大义凛然要灭了春雨教的流光。

智伯瑶嘴角一动,将握着匕首的刀放了下来,坐到茶桌前,流光将那杯茶水推到她面前。

期间黑衣男子一句话也不说。

面具遮住了他的面部曲线,袍子将他的身体也包了起来,即便如此,智伯瑶还是有着强烈的感觉,面前的这个人,自己认识。

“啪啪”流光拍了两下手,两排侍女鱼贯而入,将十二个食盒放在地上。

“打开。”流光吩咐了一句。

那些女子们便掀开食盒的盖子。

智伯瑶便看到了十二个食盒里面的十二个人头,如此美丽的头颅,前一刻还在脖子上说着热血誓言,如今却只能躺在血污之中。

“还请指教。”智伯瑶将茶水一饮而尽,空杯子交由流光去处置,她盯着面前那黑衣男子,“阁下就打算一直不说话吗?”

“在辅君面前,还请姑娘注意自己的言辞。”流光语气中不无威慑。

“你的演技不错,险些将我也骗过了。”

流光只回答:“姑娘的演技也不差,险些将奴婢也骗过了。可惜了这茶。”

智伯瑶听完,笑容陡然僵住,怎会?自己刚才讲茶水吐出来的小把戏被流光识破了吗?

“偏殿之中的雾气有毒,茶水里有解药,可惜姑娘选了另外一条。”流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