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花市灯如昼
作者:小轩窗      更新:2020-04-18 03:41      字数:8305

醒来时,躺在一间木屋里面。

室内陈设简陋,一张床,一张凳子,再无其他。

倒是生了火炉,所以才不觉寒冷。

智伯瑶警惕地从床上坐起来,背后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房梁上睡了一个人,掩头盖面,一身黑衣。

“喂,你是谁?”智伯瑶问他。

见那人不理会,智伯瑶随手抓了一颗石子扔过去。

那人手一伸,抓住了石子,翻个身继续睡。

“喂,我在问你话!”

那人终于不耐烦了:“我都救过你两次了,你不打算说声谢吗?”

“两次?”智伯瑶算了一下,在春雨教的地盘那时算一次,这次便是第二次,“可我为什么要感激你?”

“不该吗?”

智伯瑶:“你就是那天晚上闯入我房间的人!”

两次出手相救,智伯瑶都从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香味,那味道智伯瑶怎么会忘记,那个半夜闯入自己房间,麻醉了自己,甚至还登堂入室的登徒浪子!

“是又如何?”那人依旧在房梁上侧卧,“你这样的人,我闯入你的房间,没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与你无冤无仇,”智伯瑶,“如果没有那天晚上你那样对我,我如何会卷入后面的纷争?明明就是你拉我入泥潭,我为何要感激你?”

“冥顽不灵,姐姐没有杀你,不代表我不会那么做。”

智伯瑶:“既然有心杀我,又何必救我?还有,你口中的姐姐是谁?”

无人回应,智伯瑶抬头看去,房梁上哪里还有那人的踪迹。

追出门去,大雪纷飞,雪已经积了半尺多高,可雪地上却没有半个脚印!

“这样的轻功,”智伯瑶想着,“不知是哪个小贼,待我日后打探清楚。”

回到屋内,智伯瑶烤着火,身上是热的,一颗心却是冷的,天地之间,她又是孤身一人了,没有什么属于她,一个人,躲在荒野的小屋里面,身上无一物,身边无一人。

如果巫怀慕对她下杀手,智伯瑶想来想去,都只能是受卫永昌指使。

所谓山盟海誓,不过如此,如海市蜃楼,如镜花水月,可笑至此。

智伯瑶闭着眼睛,想着自己今后的去向,也许可以去天下第一险峰一游,从前疲于奔波,一直没能成行,现在倒是个好时机。

雪地上忽然响起了马蹄声,数量众多。

智伯瑶叹一口气,终究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开了门,只见小小的木屋被一群骑着高头大马之人团团围住。

领头的那个是道隐,他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来,在智伯瑶面前跪了下去:“奉主子之命,来接智姑娘,请您上马!”

“上马?怕是上路吧!”智伯瑶冷笑一声,后退了半步。

道隐抬起头来,看着神色很紧张:“方才知道您遇袭,主子马上派我来保护姑娘。现在追兵已经在路上了,还请姑娘不要延误时机。”

“那人不就是你们主子派出的吗?你要来杀我,又何必惺惺作态!”智伯瑶将匕首横在道隐的脖子上,“让你的人马滚!”

“恕难从命,这当中应该有什么误会!”道隐执拗地要求智伯瑶上马。

智伯瑶不肯,道隐便把自己的脖子往刀上凑:“若是我真的有心动手,怕姑娘已经不能完好站在这里了。”

智伯瑶冷笑:“是吗?不如我们让刀剑来见个分晓!”

智伯瑶抽刀要刺,忽然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火羽箭落在了小木屋之上。

另一拨人马也在往木屋的方向赶来,不断地向这边发起攻击。

火羽箭射在屋子上,很快便燃烧起来。

道隐见局势危急,道一声得罪,便把智伯瑶打横抱起来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

智伯瑶听得身后的马嘶声,又狐疑地看了道隐一眼:“那杀我的人,当真不是你家主子派来的?暗卫总不会倒戈吧?”

“师妹她也是迫不得已,”道隐说,“我们听令于主子,但不止是主子的命令。”

“你言下之意,是淑妃喽?”智伯瑶追问。

道隐:“主子的事情,不敢妄加揣测。”

智伯瑶哼了一声:“不敢回应,那就是了!我想通了,不再喜欢你们家主子了,这下那位淑妃娘娘该满意了?”

道隐不做声。

智伯瑶便知淑妃想要的,不是一句“不再相见”的承诺,淑妃要的是她智伯瑶的性命!

鹅毛大的雪花在智伯瑶的眼前飘过,远处天边挂着的一轮明月不知为何似乎到了强弩之末,已经不再皎洁,山林里的树木就像是面目可憎的怪物,一个个张开手臂要将她吞噬,身后是道隐急促的呼吸和他温热的身体。再远一点,就是滔天的火光和正在缠斗的两拨人马。

智伯瑶回头看了一眼,那火舌慢慢地将屋子吞没,火焰仿佛能窜到天上。

奔波了一夜,道隐将她带到一处山间的别院藏了起来。

“这都五日了,你到底要我怎样?”智伯瑶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

道隐淡淡地说:“以后,自然会放你走。”

“我自己可以走路,又不是没有长腿!”

道隐:“主子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智伯瑶把茶盏一摔:“只要他离我远远的,我敢保证我是不会遭受这些乱七八糟的祸事。”

一旁的音希连忙把破碎的茶盏清理掉,这都是第四十五个茶盏了。

“主子他事务缠身,不便前来,所以他特意把您的丫鬟赎了出来,好跟您作伴。”道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这事儿,您也别埋怨主子。放您在外行走,那伙人怕是不肯消停,他只好把您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那伙人,是什么人?”智伯瑶狠狠地掀翻了桌子,“要我等,又是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他和那位江姑娘成亲?等到他登上皇位?等到他母亲死了?这才肯放我走吗?”

道隐默默地看着她砸,也不做声,主子也不想这样,完全只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毕竟淑妃娘娘的性子,不达目的,恐怕是不肯罢休。

“大小姐,这是奴婢新做的点心,你尝尝看!”音希走了进来。

智伯瑶冲她招招手:“外面的侍卫有没有变少?”

音希摇摇头:“没有,这几日还多了。”

一只雪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落在了窗边。

道隐抓住那只鸽子,将绑在它腿上的纸条拆开来看。

看完之后,道隐的神色紧张起来。

智伯瑶去抓那张纸条,道隐哪里肯依她,早就一把火烧尽了。

“智姑娘,主子那边遇到麻烦了,急召我回去。”道隐神色严肃,“您就安心待在此处,属下会尽快回来!”

“去吧!去吧!”智伯瑶巴不得道隐赶紧走,她好找个法子脱身,但是话一出口,她觉得自己情绪外露太过明显,连忙收住了,换上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还好吗?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能帮得上忙吗?”

道隐严肃地说:“这您就不必忧心,在这里等我的消息便是。”

智伯瑶拧着眉好一阵子。

音希走上前来附耳:“大小姐,那个侍卫走了,您不用再装了。”

智伯瑶一秒恢复到生龙活虎的状态,音希拉住智伯瑶的胳膊:“大小姐,您要走?”

“你好好待在这里,你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智伯瑶拍拍音希的肩膀,“你一个丫鬟,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他们要的,不过是我。”

音希不肯撒手:“请您带上我。”

智伯瑶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这小丫头怎么就讲不明白呢:“你要是跟在我身边,那才是真的要倒霉了!”

前不久经历过的抄家之乱,已经是音希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大波折了,她哪里受得了半点惊吓,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足以让她成为惊弓之鸟。

“大小姐,请不要丢下我!”音希如同蛇一样缠在智伯瑶身上,怎么也扯不下来。

主仆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忽然智伯瑶听到外面一丝异动。

一手刀劈在音希的脑后,她便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智伯瑶打开窗子小心地向外看,寻常站岗的侍卫一个个都消失不见了。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偶尔一阵风吹过,将檐角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

风带过来的,还有人的血液的味道。

智伯瑶便知道来的人不是善茬,她闭上眼睛快速地思考了一番,院子几百号侍卫,且个个是一等的高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那只能说明跟对方硬碰硬不是明智的选择。

眼珠子一转,智伯瑶迅速找了一身音希的衣服出来换上,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将血液画在自己嘴角,做好准备之后,智伯瑶一个倒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大小姐,你带上我!大小姐!”

果然,下一秒,一对人马破门而入,他们约莫几十人,进屋见到两个小丫鬟倒在地上,一个已经昏迷,另一个重伤倒地。

见到他们进来,那重伤的小丫鬟被吓坏了,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为首的快步走上前将小丫鬟踩在脚下:“你家小姐呢!”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指了指那半开的窗户:“走,走了……”

“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

那为首的上前去推开窗户,在窗子边发现了一根被木头挂住的头发。

于是首领大手一挥:“你们两个留下灭口,其余人跟我走!”

一眨眼功夫,室内只剩余了两名入侵者。他们把音希和智伯瑶装扮成的小丫鬟踩在脚底下,挥刀就冲着脖子砍去。

只有两个人,那就不成问题了。

智伯瑶一个灵巧的转身,一刀划破了两个人的喉咙,他们的气管迅速被血液充满,于是只能捂着脖子缓缓倒下去,一要讲话,那伤口边上就冒起了气泡,看起来异常痛苦。

智伯瑶把音希藏在床下,迅速扒下其中一个入侵者的衣裳套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把那人的面皮割下,快速给自己做了个易容术,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虽然自己学艺不精,但勉强糊弄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智伯瑶闪身追上其他的侵入者。

看起来她的装扮很成功没有引起怀疑,只是那首领却疑心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不等智伯瑶开口说话,旁边有人抢着答:“那小子,八成是去白嫖了!”

“也是,我看刚才那个小丫鬟长得水灵灵的!”

首领面色不悦:“胡闹!抓不到那个智伯瑶,这让我回去怎么跟娘娘交差!”

“我们再找找便是。”

“你们几个去这个方向,你们去那边,你,”首领指了指智伯瑶,“去把他叫回来,像个什么样子!”

“是!”智伯瑶领命,返回那屋去,趁着无人注意,大摇大摆从正门走出去了。

入侵者们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迹象,只是带来的人手却少了两个。

“不对!”首领这才回过神来,“快回去看看!”

返回屋子里,首领看着地上两具尸体,一具衣冠完整,另一具失去了衣服还有脸皮,这才懊悔地跺脚:“好狡猾的女子,追!”

智伯瑶出了门,直接把身上那行头一脱,面皮一扔,跨步骑上了高头大马就策马奔腾在乡间小路上。

往里跑,这成了一个大难题。

若是再往京都的更边缘处去,恐怕地广人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成。

于是智伯瑶打定了主意往京都城里面跑,跑进去,去哪,找谁,这些个问题,智伯瑶都没有想过,眼下,保住一条命才是最要紧的。

一路策马狂奔,将那些追踪者都远远甩在身后。

智伯瑶在城门前,解开了那马的缰绳,拍拍它的屁股:“去吧!”

那马却并不跑,哪怕它身体上的束缚已经被全部解开,可它还是不跑。

智伯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马,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一定不能成为他人的玩物。

城里面倒是很热闹,街上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在门前悬挂起了灯笼。

毫不费力地挤入人群之中,智伯瑶消失于茫茫人海。

好不容易赶到城内的那伙人看到这幅情景,一个个只能干跺脚却无可奈何:“这么多的人,以我们的人手怕是无能为力!”

那首领阴沉着一张脸:“空手回去,那交给淑妃娘娘的只能是我们的人头!”

“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首领吩咐手下:“去找京都府衙门的黄大人。”

一手下哭丧着脸:“京都府是什么地方?还能听我们的不成?”

首领狠狠瞪他一眼,那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闭上了嘴巴。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京都府不是永昌王的,但是这天下却可能是永昌王的。

京都府的黄大人正在家里佳人美酒,妙不可言之时,却被人登门打扰,多少是有些不悦的,见来人只是从属于后宫力量,面上虽然还是恭敬的,可心里早就不拿他们当回事。

那首领如何看不出黄大人的心思,只是将象征着自己身份的令牌往桌子上一丢,说了句:“听闻圣上最近身体有恙。”

言下之意就是要逼黄大人做个选择。

黄大人毕竟为官一方,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哪里能轻易受到他人的指使,只是起身,捻了捻胡须:“阁下可知道,私下议论朝政是什么样的罪名?”

“听说大人的儿子,在宫里某了个侍卫的官职。”首领前言不搭后语,撂下了这么一句话。

黄大人听出了话里面威胁的意思,但好歹也是个地方官,怎么肯轻易就范:“放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最近,您儿子负责抓捕叛军余孽,如果处理得当,恐怕今后是要平步青云的。”

黄大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么一想,算是明白了,这负责清理叛军余孽的,是永昌王,淑妃娘娘一个深宫妇人做不了什么,可是永昌王不一样,永昌王和淑妃他们母子一心,若是有意陷害,那后果……

于是黄大人到底还是低了头,让家中小厮给那不速之客上茶:“敢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找人,”那首领从怀中摸出一幅画像,“我知道今夜你京都府大部分的人手都在街上巡查,我只要你们找到这人,剩下的交给我们。”

智伯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迎面走来的,三个两个有说有笑,她抬头望了一眼茶楼的方向,到底是劝住了自己,没有去。

遇上一个少妇正牵着孩子的手猜灯谜。

粉色的灯罩将母子二人的面庞映照,做母亲的笑意盈盈看着孩子,做孩子的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一字一顿地认着灯罩上面的字:“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娘亲,你猜得出谜底吗?”

做母亲的显然是没有上过学堂,被孩子问住了,面露难色地摇摇头。

智伯瑶上前道:“谜底应该是,日。”

店家笑着将灯笼解下,递给了智伯瑶。

那母亲拉着孩子正要离去,却见到智伯瑶将灯笼递给他。

“快,谢谢姐姐!”

那孩子于是眨着眼睛,甜甜地说了声:“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智伯瑶绵延的愁绪被这孩子的天真可爱冲的一扫而空。

“姑娘可真厉害,可以去街角碰碰运气。”

智伯瑶问:“那边有什么?”

“当铺的李掌柜搭了一个花梯,顶上藏了谜题,答得出来的人可有千金的奖励!”

智伯瑶与这对母子拜别,一个人向前走着,她对于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一向没有兴趣,只是她的直觉发现她已经被盯上了。

对方是京都府的人,智伯瑶知道近日由于叛军事件,京都府的人手增加了不少,逃,怕是难,不如趁机去出个风头。

智伯瑶这样想着,脚步已转,来到了妇人所说的街角,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此地。

怪不得有千金的奖励,那花梯又高又险,看的人多,敢上去一展身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智伯瑶足见轻点,飞身上去了,开始向着高处攀爬。

那边听说智伯瑶已经现身,首领一行人急忙赶来,却发现此地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一个动手的好地方。

“大哥,要不,我们也上去,趁机跟她交手?”

“不,”首领这时却不着急了,“我们等着便是,每年因为夺金,都会有不少人殒命,我看上面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智伯瑶也发觉,随着自己攀爬速度的加快,身旁那几个络腮胡子的敌意也越来越明显。

“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出来抛头露面作甚,不如乖乖在底下等着,一会儿哥哥夺了金,聘你做我的小娘子如何?”

智伯瑶不理会那人,只是专注看着花梯顶上的卷轴。

络腮胡子被气坏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从怀里拿出来晃了晃智伯瑶的眼睛。

智伯瑶一个没有防备,便失手滑落下去。

底下围观的百姓之中爆发出惊呼:“不好了!”

正带领着手下人马从城外返回的卫永昌听到街角一阵骚动就策马前往查看。

跟在卫永昌身后的道隐不敢懈怠,四处观察是否有可疑人物的出现。

“我要放她走,母妃要她的性命,我把人藏起来,母妃仍然追着不放,”卫永昌捂着自己的心口,不知道智伯瑶是否成功逃走,脸色煞白,“终究我对不住她。”

卫永昌正是满心的自责,一抬头,却见到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花梯上最接近卷轴的青衫少女,身手如此不凡,应该是她。

智伯瑶一心拿到卷轴,根本来不及往下看。

“皇兄好兴致。”卫长阳真是阴魂不散,无论走到哪里总是能看到他。

卫永昌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少女,于是那少女便红着脸出来给他行礼。

卫永昌认出这是智府的二小姐,智仲灵,说实话他没料到父皇发起疯来竟然将智侍郎一家满门抄斩,不知道那该是怎样的刻骨铭心,才能让一串手链就激起他的杀心。

“可不要盯着她看,这是我的人。”卫长阳挡在智仲灵身前为她挡住许多非议的目光。

“此事,”卫永昌皱起了眉头,“不合礼制。”

“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卫长阳目光一瞟,“还是管好你母妃的爪牙!”

那边,首领见到永昌王到来,急着在他面前立功,于是暗器出手,试图打中智伯瑶的脚踝令她当众身亡。

卫永昌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暗器的声音,他耳朵一动,眼睛不看,手上将玉扳指轻轻弹出。

智伯瑶察觉暗处一阵劲风来袭,急忙闪离了原来的位置,于是两个暗器交锋的情景就映入她的眼睛,一个是宫廷高手惯用的银针,另一个则是成色不错的玉扳指。

难道他也来了?智伯瑶自然认得那玉扳指,他用戴着这玉扳指的手拥抱过自己,他也用戴着玉扳指的手给自己捏过核桃,她该是认得的。

不管之前几次行动是不是卫永昌策划的,智伯瑶知道此刻的卫永昌心里一定还是有自己的,心里莫名发酸,眼泪要涌出眼眶,她不肯,急忙抬了头继续向高处行进,一伸手,就拿到了那高处的卷轴。

卫长阳知道智仲灵不习惯与过往的熟人打照面,于是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智仲灵憋红了脸,要甩开他的手:“长阳王,这怕是不合适。”

卫长阳听着如此生疏的称呼,不退反进,将智仲灵整个笼罩在自己身体的阴影之下:“要叫我长阳。”

“那样,不合礼制。”智仲灵别过头去,“您是王爷。”

“叫我长阳,”卫长阳嘴角浮起一丝邪魅笑容,“你若是不,我就亲你,在这里。”

智仲灵低头嗫嚅:“长阳。”

那声音低低的,就算他们靠的这么近,卫长阳也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到。

卫长阳有心与她调笑,但见她连耳根都是红的,也便不为难她。

两人在随从的拥簇下离开,留下卫永昌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痴痴望着心上人。

围观的百姓一阵拍手叫好“我看这位姑娘身手确实不凡!”

“也许能跟近日风头无几的江姑娘抗衡。”

“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江姑娘雄才伟略,怎么能相提并论?”

……

人多,嘴杂。

智伯瑶却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被人堵上了,只能看到,只能听到和卫永昌相关的一切,她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于是故意不去看他。

当铺的李掌柜见夺魁的是一位姑娘,有些惊讶地过来了,请智伯瑶打开卷轴。

卷轴上面倒不是谜题,是一个上联“眼前人是心上人”。

智伯瑶苦笑一声,她知道卫永昌正竖起耳朵在听,于是,她故意说“海中月是天上月”。

“眼前人是心上人,海中月是天上月,”卫永昌念着,自然是体会到了其中深意。

“这,”李掌柜觉得对的不算工整,却还是勉强说得过去,于是令伙计将允诺好的奖金搬了出来,放到智伯瑶的面前。

智伯瑶看着面前整整一抬的银票,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她要这废纸做什么?不如分发给众人,一起享这尘世的荤腥。

于是智伯瑶夹着那箱子,飞身爬上花梯高处,将银票分发给众人。

如同鹅毛大雪一般的银票从半空缓缓飘落,却比飞雪更能暖心。

“嗖”,半空中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刺破长夜。

卫永昌认得那是一支箭,难道有叛军就潜藏在百姓之中?

他回过头去,见到不止一人,他们张弓搭箭,朝着花梯上的智伯瑶射了过去,一时间箭如细雨,密密麻麻。

不对,若是叛军,冲着智伯瑶去作甚?卫永昌心下冒出一个大胆的答案,这些人是母妃的手下,好大的胆子,指使侍从扮作敌军,不管怎样,众目睽睽之下射杀成汉子民那都是死罪!

卫永昌体谅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愿为难,于是他便趁着智伯瑶落地的时候,挡在她的身前。

“我自己可以应付!”智伯瑶推他,一推,不动,再推,还是不动。

卫永昌转过身来,便将她拥入怀中。

“放开,你若是不放,我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不放!”

智伯瑶咬牙:“你还要怎样?我差点丢掉性命,你还要怎样?过往的那些,都忘……”

“我娶你!”卫永昌突然蹦出一句。

智伯瑶盯着他,仿佛盯着一个怪物:“你胆敢说出这样的话?”

“我娶你,将你放在我的身边,这样,母妃就没有机会下手了,而且,因为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她也不会为难你。”卫永昌紧紧地拥着她。

智伯瑶方才在卫永昌说要娶她之时,心里还有过一丝悸动,但听到他的目的之后,感觉受到了侮辱,受到了轻视。

“你听着,现在里里外外都有我母妃的眼线,跟着我走,你才不会受伤。”

智伯瑶冷眼看着面前这人,一颗心,冷月无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