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庆幸自己方才没有惹恼了德嫔,不然儿子是当上皇帝了,自己就没有太后的命了。
德嫔有圣旨在手,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开棺。
一礼部老头气的当场吐血:“此事不合礼法!哪有天子的尸身要遭受这番折辱的道理?”
德嫔不理,只是看着棺中死去之人,嗤嗤笑了。
忽然,只听得众人一声惊呼,德嫔一头栽倒下去,与那皇帝的尸体一同挤在棺材里面。
卫长阳扑上去检查,却发现德嫔早已经断气了,他一双拳头紧紧握着,却早已经知道了权力从身上摘去,笑容就要挂在脸上,他虽然笑不出来,至少没有对淑妃发难。
雪上又加霜,虽然德嫔素日跋扈,见到她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众人皆卸下往日心防。
“父皇留有遗诏,德嫔娘娘死后可与他合葬一处,”卫永昌说,“如今,也算了却父皇一桩心事。”
“这怎么行,就算合葬,也是要让德嫔单独放一个棺材。”淑妃不肯,凭什么他们生前快活死后也如是这般恩爱,“来人啊……”
一旁的侍从们都跪倒在地,那是圣上的遗体,那是娘娘的尸身,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冒犯。
这次国丧,接连发生状况,新晋的一些礼部官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吓得浑身冒汗,只后悔往日少读了史书。
“依陈阁老的看法呢?”淑妃指尖一指,揪出了一人。
“老臣以为,德嫔此举不合规矩。”
“诸位都听到了吧!”淑妃环视群臣,不可一世。
“儿臣以为,既然父皇生前留有遗诏,那么我们当让他老人家走的放心才是。”卫长阳不满淑妃一日登上枝头就如此张扬。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国丧,变成了乱哄哄的菜场。
这个人说可以,那个人说不行,身披缟素的臣子们,老学究和激进派,缠在一起,几乎要动手打起来。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那我们这些做人臣子的照办就是了。”说话的人是江将军。
他有重兵在手,有军功在身,三代人赫赫战功,他说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江水寒十分诧异,自己的爹爹向来懂得明哲保身,怎么今日要做那出头鸟?
更奇怪的是,那嚣张的淑妃竟然听了,她迟疑片刻,叹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按江将军说的办。”
接下来的丧葬流程,也都没出什么差错,众人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谁也不曾注意江将军的头一直偏向一侧,不知在躲避着谁的目光。
在京都城里,一处不起眼的街道,两方人正在对峙。
一群人追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青年男子,将他逼入小巷。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青年男子朗声道,“永昌王府的侍卫就能这样罔顾王法?”
“若是王妃您愿意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了,也就省去这诸多麻烦。”道隐走上前来。
智伯瑶愤愤地把脸上人皮面具揭了下来:“追了我五日,你到底是要怎样!”
“这话该我问王妃才是,”道隐说,“王爷可是在府上盼着您回去。”
“我要走便走,休想拦住我!”智伯瑶将身上的非明刀取下来,“除非,你们要跟我动手!”
“我们带来的人手确实不足,”道隐很清楚智伯瑶的实力,“但是您要走,那就从我们的尸身上踏过去。更何况京都戒严,过的了我们这关,您还要应付大大小小的盘查,惊动了京都府,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智伯瑶心一横,飞出一刀,道隐闪躲,在抬头却发现智伯瑶足见一点,已经飞出小巷,在屋顶上急急而行。
“追!”道隐抬手,让部下跟紧。
只是站到屋顶上的时候,道隐才发现智伯瑶还没走出两步,就已经被围住了。
远处琴声响起,传到此处。
道隐心里明白对方是个高手,不然琴音不会这样浑厚。
一拨弦,那包围圈缩小。
二拨弦,远处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三拨弦,智伯瑶捂着自己心口,吐了一口血。
道隐这才辨认出来,这是春雨楼的噬魂曲,唯有历任楼主,才能学的此曲,看来是方无隅出手了。
智伯瑶不甘心,那手臂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浑身真气凝滞,不能运气,她问道:“师父,为何要拦我?”
方无隅不回答,却拨出了第四弦。
道隐挡在智伯瑶身前,生生为她抗下这一招。
智伯瑶见已是天罗地网,心知徒然挣扎也是无用,便扶起道隐:“跟你回去便是。”
方无隅的人一直跟到智伯瑶进入王府,这才离去。
流光向方无隅禀报,方无隅点头:“只愿她不要再生事端。”
流光提起智伯瑶,语气里不免有所不满:“为何不给她些教训,也好让她记着。”
方无隅摆手道:“她是个祸患,可惜若是我真的动了手,那与君王可就离了心。”
流光拨弄着烛火,对方无隅说道:“先生也有算错的时候?”
“我本以为他们两个长久不了,可惜我太过自信。”方无隅又说,“也因我与之前的教主渊源颇深,杀她到底是于心不忍。”
“我探听到两个消息,想着先生一定有兴致听。”流光道。
“能让你这么说的,恐怕不是寻常消息。”方无隅说,“那就说说看,是怎样的坏消息。”
“智伯瑶在您这里拿走了一幅画,她也去过黑市,从包打听那里知道了春雨教的由来。”
方无隅眉头一皱:“看来真的是我大意了。”
“不过包打听那样的人,所知道的不过是皮毛,先生何须忧心?”
方无隅说:“她天资聪颖,想必很快就能弄清楚当年发生的一切,看来我要抓紧时间了。”
“我看她对您死心塌地,就算得知当年的真相,也不会对您下手。”
方无隅说:“她心里有我,这已经足以招致君王对我的不满。既然我不能动手,那只好另想个法子。”
屋子里不知何时闯进来一只飞蛾,流光嫌它碍眼,可不能流光动手,那飞蛾冲着烛火扑了过来,它自己葬送了自己。
方无隅看向那飞蛾燃烧的残骸,流光就知道方无隅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希望智伯瑶在深宫争斗之中落败,也免得他手上沾满爱徒的鲜血。
永昌王府内,气氛也是阴暗奇诡。
智伯瑶心里对于当初没有跟着李不言走十分后悔,可惜李不言神出鬼没,她无法联络。
卫永昌想过无数次假如智伯瑶一去不复返,她可能去做什么。
可惜卫永昌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智伯瑶的归来,是该狠狠地斥责她,看紧她,还是应该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但只有一点,卫永昌是肯定的,他不会再将她放走。
德嫔与他父皇明明该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恩爱,却偏偏弄到了墓穴才能表露心迹的地步。
他母妃表面上看着温柔贤淑,唯有在他父皇弥留之际表现出来的狠辣才是她深宫几十载最真诚的面孔。
他父皇一世枭雄,可能至死都没有想到,两个他挚爱的女人联手要将他的皇位让给别人。
居高位者,身边的东西总会一样接一样的变质。
而卫永昌深信,智伯瑶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守着誓言,走过一辈子。
道隐来报智伯瑶回到府上的消息时,江水寒正在为卫永昌磨墨。
听到她会来,江水寒的手抖了一下,她分明看到卫永昌的眼睛里有光闪过,那是她不曾见过的。
卫永昌却没有立即跳起来,他只责问道隐:“看不到我这边在忙吗?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就不用来跟我汇报。”
道隐心知自家主子是在心里生闷气,也就识相地退出去。
卫永昌便继续与江水寒商谈朝堂的局势以及不日登上大殿之后所能采取的措施。
他以为自己很投入,却被江水寒一句话戳中了。
“王爷您要是心思不在这,我们改日商谈也不迟。”江水寒慢慢夺过他手中的笔,为他捏着肩膀。
卫永昌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今晚,我便歇在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