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进袖纷楼,便看见一个巨大的舞台立在眼前,舞台周围围着不少桌椅,全是檀木做成的。抬头向上看去,上面还有三层,这三层一看就知道是雅间,彼此之间用巨大的玉屏风隔住,而且桌子都能看得见一楼的巨大舞台。
苏枔熟门熟路地带头,带着三人往楼上走去,到了二楼,苏枔一副主人家的气派指挥着几人坐好。这时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客人,顿时袖纷楼底下三层都被坐满了。苏枔似乎有些意外,嘀咕道:“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平时人不多的啊。”
易翎道:“枔儿,你不是说今天魏行首也在吗?那当然人多了。”
苏枔眨了眨眼睛,嘻嘻道:“骗你的啦!魏妮子来不来,我怎么可能知道?”
易翎顿时失落起来,变得颇有几分无精打采,无力地在苏枔头上敲了个爆栗,道:“就知道骗人,鬼灵精!”
苏枔也不生气,摸了摸自己刚被敲过的头,又假装神秘道:“魏妮子说不定真的在哦!不然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易翎不满道:“什么魏妮子魏妮子的,要叫魏姐姐,懂不懂礼貌?”
苏枔撇着嘴,道:“才不要,还没进羽毛哥的门,我才不叫她姐姐呢!”
谢星和顾盛白看着这两活宝斗嘴,谢星倒是一脸无奈,但顾盛白似乎听不下去了,手指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冷冷道:“上酒!”
敲这一下把苏枔吓了一跳,苏枔气得举起拳头,恶狠狠道:“又臭又硬的白木头!你等着,我今天非把你灌死不可!”
顾盛白微微晃着头,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苏枔正想继续放狠话,忽然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仔细一看,整个袖纷楼都安静了下来。几人顿感好奇,向周围望去,只听“刷”地一声响起,正中央那圆形舞台垂下了一长段青色的丝带,丝带的顶端有一道人影浮现,定睛一看,那却是一名身形曼妙的女子,那女子手扶青带而下,脚蹬彩绸,宛若九天之上下来的仙子。
女子身形往下而来,众人这才得以看清这女子。女子秀丝散落,身着一袭素色长裙,披着彩星三叠轻纱,手挽青玉色的饰带,衣着如雪,秀发如墨,微微仰着的白净脸庞上带着淡淡的清秀,看得出化的是淡淡的清妆,修长纤细的眉弯下是一对星光荡漾的眼眸,盖着细长的睫毛。身形轻柔,体态婀娜,滑落在青绸上就好像全是都笼罩着烟霞,一股混合着花香与女子体香的味道淡淡地散了开来。女子落下丝绸,伸出纤纤细手把耳鬓边的青丝挽到耳后,长裙下依稀露出一小截洁白晶莹的脚踝,这一挽发、两踏步,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荡漾开来。秀色照人,恰似明珠美月,一举一动,自有仙子风度。众人看得心下均是一颤:这等女子怎是尘世所有?
那易翎看见这女子,早已失了魂,双眼紧紧看着女子,再不肯移走半分,眼眸中满是喜悦。
苏枔看着花痴一般的易翎,又看了看那如仙子般的女子,凑到易翎耳边,道:“千秋无绝笑温柔,不辞九春惊朱颜。长雪街八百诗句满长庭,这一联最接近魏妮子。”
易翎下意识地道:“对,这一联写得最好。”
苏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一联可是上次那个乐师写的啊。就是那个被你打了一顿的那个乐师。”
易翎刚开始还不解,这时懂了,顿时一怒,吼道:“这一联好个屁!写得什么鬼东西!”
谢星和顾盛白这时也忍不住了,纷纷笑了起来。就在几人说话间,那魏姑娘已然在舞台正中间站定,款款欠了个身,施礼道:“承蒙诸位捧场,无以为敬,只好献丑一舞了。”这一番话说得颇具江湖气,一时间这魏姑娘身上那天仙般的气质仿佛淡去不少,多了几分人间气息,却让在场众人感到距离拉近了不少。顿时就有人带头鼓起掌了,最后全场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鼓掌声;谢星只觉这声音怎么会这么大,低头看去,只见一楼大堂此时已站满了人,门口同样挤得紧紧当当,似乎全都是来观看这魏姑娘跳舞的。
那魏姑娘对着满堂看客轻轻一笑,接着右手拉下身旁那高台上的青色绸带,顿时十丈青带凌空而下,魏姑娘腰间接着青绸,右脚轻点,借力轻轻跃起。整个人夹杂着青绸舞动起来,青绸围住她,越转越快,带起她的身影同样幻化变动,而她身上披着的彩星三叠轻纱又与这青绸交相辉映,双足轻轻踏在舞台上,踩着独特的节拍;显得既神秘又轻柔,节拍忽然变得晦涩无常,再分不清是人带着青绸舞动,还是轻纱带起她的脚步。彩星三叠忽然重合,彩星点点映在青绸上,素色长裙如罗圈般转动,骤然间所有转动停了下来。魏姑娘右手一挥,只见十丈青绸“轰”地一声裂开了,幻化出千万百万的青色碎布,又再次和她身上的三叠彩星构成了若梦如幻的星空。无数的青色碎带飘动着,落在高台之上,若如流星雨般辉煌浩荡。端的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接着魏姑娘身上的轻纱又如山花盛开般四散开来,轻纱在其间飞舞,曼妙光动,宛若长虹贯空,流光闪动,分出了点点青翠色的光芒。魏姑娘轻柔曼妙的舞步越发灵动起来,步步生莲,清雅的身影愈发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了。接着魏姑娘凌空一跃,带起青色绸带,衣袂翩翩,如凌波仙子般转了个侧身,轻轻地落在高台之上。场中众人看得似乎呆了,隔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鼓起掌来,如雷般的掌声四起,惊叹声、赞美声不绝于耳,端的是一舞倾人。
魏姑娘微微侧着头,一缕青丝垂在耳边,清雅动人的脸庞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她微喘着气站好,双手合十,朝着众人微微欠身,如贵公主一般的高雅礼节,温婉道:“多谢各位。”
谢星也看得呆了,这位魏姑娘不单长相美丽动人,舞姿衣袂飘飘,更难得的是举止礼节雍容大气,自有高贵气息,当真如同华贵典雅的一国公主。
易翎同样看得痴了,眼神中透出的是深深的爱慕之情,但当魏姑娘谢礼准备离开时,谢星却看见了易翎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只听易翎道:“魏行首越来越漂亮了。”语气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自卑。
苏枔倒没听出来,依旧嬉笑道:“是啊是啊,魏妮子越来越漂亮了,真开心有这么漂亮的嫂子。”
易翎这时倒不脸红了,而是微微叹气道:“别乱说了。魏行首哪里都好,我怎么可能配得上她?”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绌和惆怅。
的确,这魏姑娘举止有度,倾国倾城,当真是神女一般的人物;再看易翎,整天吵吵闹闹没个正形,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两人看起来却是不像是一个世界的。
苏枔看见易翎忽然变得消极,一时忍不住了,攥紧拳头道:“还有本姑娘帮你呢!一定会把魏妮子抓给你的。谢星星,白木头,你们说是不是?”
高冷少年自然不屑于回答,自顾自地端起了一杯酒;谢星有些尴尬,哈哈大笑起来,道:“是的是的,姜都第一魔王许下的诺言,一诺千金!”
这时那魏姑娘已然谢礼完毕,从高台上走下,便往楼梯上走去,似乎四楼便是她的闺房。忽然之间,苏枔看了看魏姑娘,又看了看身边一脸落寞的易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开心地对着魏姑娘招手道:“魏姐姐魏姐姐,快过来快过来,请你喝酒!”
那魏姑娘正走着呢,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寻声看去,就看见了嘻嘻笑着的苏枔;顿时对着苏枔微微一笑,便朝着苏枔这一桌走了过来。易翎这时看见了走过来的魏姑娘,一身素色长裙,步履间优雅从容,愈发让人赞叹。易翎心里却更紧张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掌心里全是汗水。
那魏姑娘走近了,谢星在这更近的距离看见了这女子,不免同样心生自惭。这女子举止有度,即使化着的是淡淡的清妆,但同样动人,怪不得易翎会忽然变得消极。唯一镇静的就是顾盛白了,顾盛白本来就长得极其帅气,又向来高傲孤冷,看到这魏姑娘,也只是比看别人多看了一眼而已,接着就自顾自喝酒了。
那魏姑娘走到桌子边,毫不见外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落落大方道:“原来是枔儿啊,叫我过来干嘛呀。”
苏枔笑嘻嘻地贴近魏姑娘,挤眉弄眼道:“哪里是我叫你,分明是魏姐姐你想过来找我。”这苏枔实在是古灵精怪,当着谢星几人的面就称魏妮子,等到本人来了,又亲热地称魏姐姐;自己叫人家过来,现在又反着说了,实在是调皮。
那魏姑娘显然也清楚苏枔的性格,当下只是掩嘴轻笑,道:“是是是,是我想枔儿了,过来讨杯酒喝。”
说来也怪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易翎此时却变得羞涩了许多。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拿过一个酒杯斟上一杯酒,递给魏姑娘,道:“来,少喝点。”
魏姑娘睁着明亮的眼眸,一边看着易翎,一边接过酒杯,道:“谢谢羽毛。”
易翎挠了挠头,没话找话:“累了吧?上次那个乐师还有没有来找过你?”
一边的苏枔助阵道:“再来就告诉我,本姑娘非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魏姑娘道:“你们两个啊,整天打打闹闹的。上次那个乐师只是来找我要乐谱,结果你们把人家那样教训,他当然忍不了这口气啦。”
苏枔恶狠狠道:“我才不管!羽毛说教训谁,我就帮他教训谁!”
魏姑娘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有几分无奈。这时看见了谢星和顾盛白,忙起身施礼道:“见过二位公子,我们袖纷楼招待得可还好?”
谢星也忙回礼,三人彼此通了姓名,但是高冷少年顾盛白又装起了冷酷,险些让魏姑娘闹了个尴尬。谢星二人这才知道,魏姑娘全名是魏芷,取自前朝名句“芷之幽幽,扬扬其薇;众香拱之,兰兰其芳”。看得出来,这魏芷的家教肯定是极好的,其家里的教养同样极其高雅。
几人互相敬了杯酒,彼此之间的距离感顿时拉近不少。苏枔开口道:“魏姐姐,你还要在袖纷楼住多久?这里不适合你呀。”
魏芷眼眸如波,看着苏枔,道:“枔儿,那你说,什么才适合我?”
苏枔转了转眼珠子,道:“那我怎么知道呢?可是这长雪街,整天灯红酒绿,熙来熙往,你住得开心吗?”
魏芷道:“我觉得挺好的啊。我可以每天看看乐谱看看诗,提笔练练书法。你和羽毛平日里也会来找我解闷,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不错的。”
易翎这时开口了,道:“可是你还是要练舞,就为了给这些客人看,你不觉得很……很不自在吗?”
魏芷看了看易翎,道:“我练舞也好,谱乐也好,确实要卖与人家,才生活得下去。可是我会让我的朋友们先看啊,哪一次我谱了乐,练了舞,不是最先给你们看?”说到这,魏姑娘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想起了什么,雪白的脖颈上竟出现了一丝红晕。
谢星听着听着,好像懂了什么,原来这易翎和魏芷的关系可不简单的,至少不会是易翎一个人在单相思。想到这,谢星不禁诽谤道,那你还伤心什么啊伤心,能跟这样的佳人做朋友都是福分了。
易翎此时大口闷了一杯酒,扭捏道:“芷儿啊,整天忙这个,那你就没考虑过这个,这个终生大事吗?”
苏枔本来正跟谢星拼酒呢,忽然听见了易翎的这句话,猛地喷了一口酒出来,准确地喷在了谢星的衣裳上。谢星打了个酒嗝,朦胧着双眼感受到了一阵凉意,慢慢地低下头去,顿时看见了自己湿透半边的衣服,顿时大怒,吼起来道:“苏!枔!你干嘛呢!姑娘家家这么豪爽?”
苏枔忍着笑,拼命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谢星星,我不是故意的。”
谢星本来正想继续吼她几句,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睁着眼睛看了看易翎,这羽毛刚刚好像是在说什么,终身大事?
魏芷喝了点酒,此时脸色泛红,听到易翎这句话,先是一愣,接着歪着头想了想,侧着的脸庞透出几分醉美,道:“我不急呀,我还年轻。羽毛你也还年轻呀,你是有志男儿,你是翩翩君子,我知道你将来必定大有作为的,不要让儿女情长耽误了你呀。我要继续我的生活,并为它努力,我希望你也如此。”魏芷说话的时候,一对明亮的眼眸看着易翎,说不出眼睛中是爱慕还是抱歉,但接着她站起身来靠近易翎,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羽毛,你醉了。”
易翎拼命摇头,咬紧了嘴唇,正想再开口说几句,忽然眼前一黑,脑海中气血一阵翻涌,整个人“咚”地一声趴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