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茅屋前的菜园边,谷雨没有等到梅花鹿的出现,但在上山之后再下山的途中,却巧遇了正卧在路林中咀嚼着一撮青草的神鹿。
是夜,山上的盛宴还没结束,谷雨却已借口内急早早离开了那座辉煌的大殿,是因不喜欢宴上丰盛的菜品,谷雨没有想到,如圣山这种远离人间烟火的地方竟然也有着浓烈的尘间气息,席上竟满是油汁泛滥的大鱼大肉。
不是谷雨有多清晰脱俗,觉得满桌油腻有多俗气,而是在走入步家城之前,在遇见冷裳之前他已因某些原因少沾荤腥,最多在身体需要时吃些清淡的鱼肉。
谷雨沿山而下,在经过某处林边时看见了梅花鹿。谷雨看着梅花鹿稍迟疑了少顷,犹豫了片刻才转身走进林中,挨着那头身份尊贵的神鹿坐了下来。
谷雨有事相求神鹿,却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旁侧的梅花鹿似感觉出了他的神色异样轻轻低鸣了一声,他才慢慢开口,将自己伤重之事缓缓道出给了梅花鹿听,说道:“他们说只要求得了你答应,我的伤势就可以得到缓解。”
说罢,谷雨看着梅花鹿没有再说话,而梅花鹿也看着谷雨,没有低鸣,也没有什么答应或是不答应的举动,但谷雨却知道,眼前的这一头身体青壮、可头上繁茂的鹿角却显示着年龄的山兽明显听懂了他的意思,因为,梅花鹿在凝视着他,停下了嘴中咀嚼的动作,甚至停下了本是时而都会颤动一下的双耳。
因为梅花鹿听懂了,所以谷雨有些忐忑,谷雨的伤很重,他知道这连风家的丹药都无能为力的伤必须要用到更珍贵的药物,或者说手段,他不知道梅花鹿会如何决定,会替它的主人如何决定。
梅花鹿看着它,良久,然后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低头拒绝着不知是谁对方到它身前的鲜嫩青草。见此,谷雨不由有些失望,不用想也知道眼前的神鹿是拒绝了。
但,就在谷雨失望之后,在谷雨与梅花鹿闲聊了半晌,起身告辞准备下山之时,吃完了身前草堆的梅花鹿也撑开四蹄站了起来。
谷雨本以为他是要找新的吃食,或者是天晚要去休息,却没有想到在他刚要转身之际,梅花鹿用鹿角轻轻顶了顶他,然后转身向了某个方向走去。
谷雨微微一怔,而后便是心中一喜,跟在了梅花鹿的身后。
在圣山有很多神秘的地方,其中有一个,曾经最神秘神异,如今却已被淡忘了出了绝大部分人的视线,那个地方在圣山的后山,原本通往那个地方的各条路已是荒草丛生,见不得半点踪影,原本因那个地方的存在而修筑的高台,也早已被当初的天罚毁尽,没有留下丁点痕迹,有的只有那一个仿佛是被生生挖去了山体而留下的巨大深坑。
谷雨随着梅花鹿穿过着茂密的森林,行向了后山。圣山很大森林很密,从前山到后山,以一人一鹿不急不慢的速度竟是从夜色行入了白昼,到得停下脚步时已然是天色破晓,天边微白。
圣山有弟子数万,有家族林立,不过圣山很大,再加上神鹿不知是有意无意行经的偏僻路线,这一路上倒没碰见过什么人,只是远远的经过了那一片沿山而上的密集房屋。而见得了那一片不计其数的屋群,和屋群起始处那一个气势恢宏的牌坊,谷雨终于知道了第五家到底是怎么一个庞大的势力。
谷雨随着梅花鹿停下了脚步,却不是停在来了那个荒草参杂着树木生长的深坑,而是停在了距离深坑几十丈之外的树林边缘,在边缘前有着动荡不散的云雾,而在云雾下,则是一道彷如直插向山下地面的悬崖。
谷雨站在悬崖前,被旁侧梅花鹿顶了顶后腰,显然,明显能够听得懂人话的神鹿是在让他下去。
对于修行者来说,攀爬一方悬崖并非是难事,但眼前这道悬崖不同,它有见不到尽头的高度,但此时的谷雨不同,他的身上有着极重的伤势,况且他还没有带刀剑。不过,好在悬崖不是如镜面一般光滑,还有着手落脚的地方,更好在,谷雨从不缺乏勇气。
谷雨在崖边站定了良久,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择选最好的路线。旁侧的梅花鹿似从其时游时定的目光看出了其用意,也不催促,低着头在一边咀嚼着不怎么好看,但却远比圣山任何地方的青草都鲜嫩肥美的荒草。
是几十个呼吸之后,谷雨脱了身上厚长的裘衣,开始攀崖而下,欲沿着选定的路线向着崖下移去,却刚有所动才想起并不知目的地在哪里。谷雨抓着崖上的凸起停下身,抬头看向神鹿欲问,可才将视线落在梅花鹿的身上,就见得衔着一撮长长草梗的梅花鹿将身体一沉一起,径直跃出了崖边,落在了下方不远处那一根支生出崖边的小树上。
如谷雨所见,梅花鹿落身的地方的确是一棵小树,准确的说是一颗只有两指粗,连他的双生阔剑的重量都承载不了的小树。但就是那样一棵树,却生生的载住了梅花鹿那绝对不轻的重量。梅花鹿站在树上,就仿佛是站在一颗草上。
若是旁人,必然会以为那棵树是有多神异,多半会学着梅花鹿向着树上跃去,但谷雨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清楚,神异的不是崖壁上那一棵棵看似在风中都快要被连根拔起的树,而是那头梅花鹿。
若是旁人,见得了这一幕,即便不说,也肯定会在心里想着让梅花鹿托着自己去往终点,但谷雨没有这么想,也没有这么打算,因为那头鹿既然一开始就没有驮他的意思,那么之后也不可能将他驮在背上,因为那是一头神鹿,一头有着连第五长老都要忌惮身份的神鹿。
谷雨收回目光落在脚下,继续一点点向着下方移去,可当得他向下移出了十来丈之后,当得他刚松开了右手准备抓向下一个着手点时,猛然,一阵诡异至极的山风刮过,有变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