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中有一道血红向天,而在圣山上有一道紫色的身影在上山,正是不知为何会被召见的红仙儿。
红仙儿随着贾晓通登上了那一条落住了圣山多数长老的山道,走进了山道中唯一的一幢二层小楼。在楼中,红仙儿见到了神色有异的穆长归。
红仙儿心思本就玲珑,又久在风月,怎可能捕捉不到穆长归脸上那一闪即没的异色,又怎么可能猜测不到那么神色中所隐藏的意思。
在来之前,在谷雨第一夜未归之后,红仙儿心中便有些不安,在第二日未见到谷雨身影之后,心中的不安更是浓烈成了慌乱,若不是谷雨是与神鹿同去,若不是老囚徒让她安心,她恐早就寻明了荒池所在,追进了那个山洞寻人。
而在刚才,在随着贾晓通上山之际,在见得了贾晓通明显有别于寻常的神情后,她心中的慌乱则是逐渐演变成了恐惧,然后,在见到了穆长归的此时,彻底化作了恐惧。
红仙儿听着穆长归口中的言语,脸色瞬间转变为了雪白,身体在洒入屋的温和阳光中颤抖,她颤抖着淡去了数分血色的红唇道:“告诉我成为你弟子的理由!”
穆长归让贾晓通找红仙儿上山,是有两件事要向红仙儿说,他没有说出本该安排在前的第一件事,而是先说出了要收红仙儿为弟子的事。
在荆行舟将圣山所有的高贤带入了最高的那个山洞闭关之后,穆长归便成为了山上的大长老、代山主,就凭他现如今的身份,只要开口说一句“想要收徒”,已足以让无数人争破脑袋,更何况穆长归还是拱月境的大强者。
红仙儿是修行者,很清楚拱月到底是个什么境界,不从她的凝域竟向上算,就只从第一道大分水岭聚星境算到拱月,那也是很多人恐究其一身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聚星”之后是“连珠”,“连珠”之后是“拱月”,中间似乎只隔着一个连珠之境,但,但凡是跨入了修行一途的人都知道,那实则是隔着十六个小境界。因为所谓“聚星”,在体内聚的是九颗星,所为连珠,是要在九颗星间连出七条线。
穆长归身份如此,修为如此,按理说,红仙儿本该没有丝毫迟疑的拜入其门下,但,红仙儿却已猜测到了眼前人为何突然要收她为徒的缘由,猜到了她的这一番看似惊人的机遇乃是谷雨以生命为代价换给她的造化,是身前这个人内疚的弥补。
红仙儿不接受这份恩赐,更不会接受这份弥补。她身上紫衣骤然动荡,袖中链剑骤然化蛇窜出,撩起了满屋寒光。她在动荡的寒光中冷寒的看着穆长归,眼中是惊人心魄的暴戾,“你为什么要收我徒!”
答案,已不用说出。穆长归看着已经猜晓到了缘由的红仙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猜到,何苦还这般,何不安心成为我的弟子,也不枉他为你换得的这一份机缘。”
安心?红仙儿妖媚至了极致的脸上交织着讥讽嘲笑,她如何能安心?她已经尝受了一次失去的悲痛,如今好不容易故人归来,又叫她如何能够安心再一次承受这种悲痛。红仙儿抓着链剑的手攥得阵阵发白,从颤抖的唇间传出的声音沙哑如泣,“你圣山的机缘,我不稀罕!”
贾晓通在侧,不知该如何安慰已快要疯魔的红仙儿,迟疑了良久才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你要节哀。”他侧头看了一眼穆长归,再度迟疑很久,说道:“其实,穆长老说得也在理……”
话还未完,已有链剑如蛇呼啸袭至,斩断了贾晓通的声音。红仙儿侧头看着轻松错步避开了链剑的贾晓通,沉笑出了声,说道:“可以,但倘若我师出有成,我定当屠了你圣山满门!”
贾晓通沉默。穆长归沉默,才知谷雨的死对眼前的女子造成了怎样不可愈合的创伤。穆长归长叹出声,说道:“女娃,这件事,是我圣山欠你的,如果日后有什么难处,只要我穆长归还在人世,你尽可以开口。”他道:“圣山也只能给你一些这样的弥补了。”
这样的弥补,说得轻,但落在任何一个人耳中却都会如滚雷,因为无疑,穆长归是给了红仙儿一个让整个唐煌天下人都惊惧的靠山。
可是,红仙儿不接受。红仙儿道:“他的尸骨!”
穆长归没有说话,脸上歉意浓郁的摇了摇头。
摇头,不是不给,是没有办法给。红仙儿明白了摇头的意思,眼中爬满着一根根的血丝,厉笑在房中回荡,“好一个尸骨无存,好一个尸骨无存!红仙儿当此对天地立誓,这一生,定叫你九尺圣山鸡犬不宁!”
红仙儿的模样,让穆长老有些心悸。不是担心红仙儿当真能拥有对抗圣山的力量,而是因为红仙儿眼中那一抹超出了想象的悲伤。穆长归不明白,那一片悲伤为何会这般超乎了想象。
他却不知道,红仙儿的悲伤不止是因为失去了一个人,更因为感同身受过失去的那个人经年承受的痛苦折磨,更因为那个一生都不曾有过快乐的时光、那个人从记事就开始在与命运做着抗争的人最终路断在了这半途。
因为悲伤,所以仇恨,所以欲狂。但,在这圣山之上,红仙儿还没有发狂的资格,或者说实力,所以,红仙儿转身而走,满身卷携着缭绕的链剑菱刃。
穆长归看着红仙儿的背影无声长叹,后无奈摇头,同样转过了身向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向着一侧的贾晓通道:“你替老夫送她下山吧。”
贾晓通动了动脚步,却又收回了脚步,他看向已没有红仙儿身影的门前,迟疑着深深皱眉。
贾晓通侧头看向了楼梯上的穆长归。
穆长归似因他迟疑的脚步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在楼梯上停下身形摇了摇头。
红仙儿一路下山,去往了茅屋山洞,如今人已不在,遗物已是她最后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