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园手里拿着易之送给王姑娘的白玉同心结,左看右看,上下翻看,越看越气人,恨不得把它摔了才好。
她嘟着嘴,心里不屑道:平时没见他喊过阿园妹妹,好妹妹。这会子有求于我就那个热乎劲,平时怎么不见呢。哼,让我来当这个红娘,牵着根红线,当时自己怎么蠢得就答应了他呢。他若跟那个叫韫玉的姑娘分了岂不正合了大家的意,也合了我的意。那这块白玉同心结还要不要送去呢?若送到了,岂不是成全了他们;若是不送去,自己不就成了言而无信之人吗?
阿园一边走一边漫思。一边是私心一边是诚信,好不让她纠结烦闷。只怪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想丢也是丢不掉的。
当时答应,她确实动了小心思。一是看看那个姑娘究竟何种模样,能让易之挨了打也不放;二来想着这块玉交到自己手上,给还是不给全凭自己做主,若是二人从此无音信不来往,岂不美哉。
阿园摇摇头,将头绪从新又梳理了一遍。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把玉送到王府去,这不仅是受人所托,须言而有信的道理。更是想到,自己若不送去,易之还是会派其他人去。那两人若是命里有缘,终究会走到一块。何必玩这些伎俩,叫人给看轻了。
阿园走到王府,说自己找王韫玉。守卫见来人穿的寒酸,又指名了自家千金小姐,以为是又哪个远房亲戚来打秋风的。上下打量了下阿园,轻蔑地说:“请等着,我进去通禀一声。
阿园气得脖子都大了。官家的人向来捧高踩低,这她知道。但做奴才下人的狐假虎威,学着狗眼看人低,她就不乐意了。清苦人家何必为难清苦人家呢,都是同样的出生。
柳儿听到又来了一个,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自老爷近日升官以来,这几天陆续的有人前来,说是老爷哪里的亲戚。亲戚就亲戚吧,天子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呢,但这些亲戚全不找老爷太太,都来找姑娘。
王韫玉因为听说顾小侯爷被杖责了,至今下不了床。自己想递消息进去,可顾府下人都不帮衬,就连那个东子也不答应。想着自己递不进去,里面的人总能送出来,可是都等了十天半月了。半个消息也没有,这王姑娘忧思成疾,外加上招待打秋风的穷亲戚,人一下子病倒了。
柳儿出来见阿园没好气的说:“你又是打哪来的?又是哪门子亲戚?想要什么就说吧,趁着老爷这几日高兴,也不稀得那几个银子。”
阿园见那人站在阶梯上,居高临下的看自己。嘴巴里的话句句不中听,冷笑道:“阿园见过王姑娘,没想到王府千金大小姐竟长得一副丫鬟的尖酸刻薄面相,那传闻中的美貌天仙就是作假了。”
柳儿没想到自称阿园的小蹄子,嘴上功夫这么厉害。不仅骂了自己更是含沙射影到了姑娘。她冲到阿园跟前,扬起手掴了她一耳光:“下流的胚子,跑到这来讨打。嘴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不叫嚷了。”柳儿双手摆在胸前,啐了阿园一口。
阿园忽然想到先生教她的【怎么来怎么往,好来好往,不来不往】这下子莫名其妙的受人一巴掌,就还她一巴掌回去。
阿园手捂着脸,说:“你叫什么?我得尊重你。”
还从来没见过被打的人问打的人叫什么,这还是头一遭。柳儿笑得花枝乱颤,她定下神看阿园,感觉阿园攒着一股劲,反正自己又不怕这个穷酸丫头,告诉她又何妨。柳儿说:“你听仔细了,我叫柳儿,是我家姑娘的贴身丫鬟,还是……”柳儿还继续,被猝不及防的巴掌给打傻。
柳儿气得,指着守卫大叫:“还不赶紧把她给打发走了,杵在那傻楞着干嘛,没长眼睛吗?”守卫过来,阿园抬手叫了声“不必,自己会走。”
阿园拍了拍手,又在自己衣裙上擦擦,抬头看着流泪的柳儿说:“柳儿姑娘,你送我一巴掌,我还你。礼尚往来,我觉得你会喜欢。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想必你侍奉的王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顾府小侯爷托我送给王姑娘的信物,我是断不会给,免得你们糟蹋了他!”说完阿园就走了。
柳儿先是对着守卫发火:“你们都瞎了眼睛吗?没看见我被那个小蹄子打了。”守卫面面相觑,柳儿气急。转身去追了阿园,却没见了阿园踪影。
柳儿平复了心情,整理好了自己妆容,进大门时警告门卫,说:“刚才之事,你们都没看见,没听见清楚没?”守卫门也不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自己负责警戒便是,别的事他们也不想操心。
王韫玉问柳儿是何人,来这所为何事。柳儿说:“还不是那些家里艰难的亲戚,已经给了银两,知道姑娘带病不能见客,坐了一会儿吃了茶就走了。”
王韫玉注意到柳儿脸上通红,问她怎么弄的。柳儿捂住了脸,转过身去收拾桌子。背对着王韫玉说:“肯定是刚才走急了,脸才红的。”王韫玉也就没再问了,阖上眼睡了。柳儿擦擦额上的汗,长呼了口气。
柳儿不知道,她今日之举毁了她家姑娘的姻缘。往往自己一个不经意的无心之举,就改变了命盘上的命运。若是柳儿没以先入为主的眼光对待阿园,阿园就会把那块玉交接韫玉,病中的韫玉就知道了易之的心意。知道了易之心中有她,她会用一切办法回复易之,自己会等他,等他好起来,等他来娶她。二人心意相通,就算中间阻碍重重,二人也不会放弃,因为他们的心意互连着,紧挨着。
阿园回去顾府的路上,心里面埋汰易之:看人的眼光那是一丁点都不好,恶仆哪有善主。因为你的事,我倒反而挨一耳光。见路上有石子,阿园奋力一踢,就听到“哎呦”一声。抬头看来人,原来是东子。
东子抱着腿,指着阿园。阿园尴尬了,直摆手致歉。东子也不跟她扯,说:“你可让我们好找,吴叔一直在找你呢,不想回家了!”
阿园一路小跑回去,吴化正和顾母告别。阿园心急,这一心急就给绊住脚了。人一摔倒地上,揣怀里的白玉同心结漏了出来。
阿园爬起身,正要捡起来,被顾母捷足先得。阿园心里大叫不好,东子心里大叫不好。
顾母问阿园:“这东西可是易之送给小阿园的吧?”
阿园心里叫苦,若说不是,那必定追问送给谁的。瞒不住了小侯爷又得要挨罚了。若是说送给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呀。东子悄悄走到顾母身后,对着阿园又是摆手,又是反指自身,脸都急得涨红了。
阿园福至心灵,回答顾母:“夫人说的是,正是小侯爷送给阿园玩的。正要还给小侯爷呢,还好没摔碎了。”
顾母把同心结递还给阿园,笑道:“既然是易之送的,那阿园就保管好。送出去的断是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易之的心意,阿园领下便是。”
送走了吴化父女俩,顾母对东子说:“东子若是小侯爷问起你话来,你就说东西已经送到了要送人的手上。只此,再不可多说一句。”
东子和在场的一干人都点头称诺。
易之本想问阿园情况如何,韫玉可有什么话带给自己。无奈阿园回家了,只能叫来东子。东子说:“东西已经送到要送人的手上了,小侯爷请放心。”
易之果真放下心来,安心养伤。
阿园手里握着顾母给的白玉,吴化知道事情的真相,不那么简单,又问了这玉到底是给谁的,你怎么从府外出现。
阿园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也不知道顾母为何轻易信了。就全盘托出了受易之委托的事情,只是揭过了自己挨打一事。
吴化大骂她糊涂:“既然是小侯爷托付你的,你必要替人办到。送给别人的东西,到头来依旧在你这里,是个什么事儿嘛。你应诺人家,却不办实事,日后还有谁敢找你办事的。”
阿园低下头,嘟囔道:“谁叫她家的奴才狗眼看人低,我气不过,就没给嘛。下次我再送就回去不就成了。爹爹莫要生气。”
王守将军的夫人蒋氏见自家女儿病了许久,都不见韫玉心仪的小郎君来问过。心里就有点责怪那人无情。
蒋氏去看自己女儿,平日里红润的小脸蛋,因病里不涂抹粉黛,苍白了许多。心疼道:“也不管你心怡的人是谁,就说到现在也不来看你。他日后要是过来提亲,我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王韫玉娇嗔道:“娘亲,您就笑话女儿罢。实在不能怪他,他不能来也不是存心的,他是个好人,娘亲可不要为难他。”
蒋氏刮韫玉鼻子,笑说:“哟,这还没出阁呢,你就帮衬他。若是将来,为娘的岂不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得了。你就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他是哪家的公子?”
“日后便知分晓,娘亲只要知道他家与咱们家门当户对就是了,您女儿的眼光极高,断不会出错的。”
蒋氏见韫玉依旧守口如瓶,也不再追问。她知道自己女儿心性高,一般的家庭,一般的男子是入不了她眼的。易之与韫玉二人之前能够无法无天的镇日处一块,多亏了蒋氏在王守跟前遮掩。
蒋氏走后,韫玉精神气顿时耷拉下来。她心里的惶恐无助哪里能外道,就算是自己的母亲也不能够呀。柳儿见姑娘这样,愈发不敢说小侯爷派人来过,却被自己无心给打发走了。若是真坦白了,以姑娘对顾小侯爷的痴情,定要把自己撵了出去。基于这样的思虑,柳儿一直瞒着。
顾母是这么想的,幸亏阿园没送出去,若真送出去了。自己日后的阻力还不知道有多大。易之今年才十二,那王姑娘已经十四,再过上一年王姑娘及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又一直没有消息,那姑娘还会等吗。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自己的年华。
顾母知道来硬的不行,若是两人自己错过彼此,也怪不得旁人。顾母叫东子每一定时间就送个物件给易之,就说是王姑娘送的,叫他不要牵挂担心。那个治伤的药,每次换药时剂量少点,让易之多躺些时日。
易之信以为真,不作他想,安下心来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