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疾掠过郊野树枝,纷声回起,万物安宁,空寂无声。
而南郊古道之人,秦惊羽与那黑袍人仍是伫立对峙。
激斗一阵,那名黑袍人却是连脚步也未曾移动,单凭双掌迎敌,而秦惊羽已是支架不住。秦惊羽显然也已瞧出端倪,当即出言道:
“你为何不用脚?”
“没有必要。”黑袍人淡淡道。
“难不成是你下盘不稳?”秦惊羽又道。
“你可以试一试。”黑袍人双目一眯,将双手倒负后背,好似不用一般。
秦惊羽没有再应答,因为他的右掌已是全贯内力向那黑袍人迎面击到。
只闻那黑袍人冷哼一声,也不见之有何动作,秦惊羽只觉腰际一辣,已为之踢中,身形立时把持不定,直朝右旁树丛栽落。
秦惊羽在空中猛将身形一坠,险险着地,但已支撑不住身下剧疼,只得以手撑地来强稳身形不致跌倒。
“怎么样?”黑袍人无不嘲讽道。
秦惊羽早已无法回答,他的面容已因体内剧痛而极度扭曲,他旧伤尚未痊愈,而今日又力战此黑袍人,早已精疲力竭,又受重创,又如何撑顶得住?
“你好像不行了?”黑袍人也瞧出了秦惊羽已是力竭,问道。
秦惊羽仍是未有应答,只是迅速阔息运力,身下已是动弹不得,殆然万分。
“既然你不行了,那你就只有死了。”黑袍人发出一声奸邪之笑,已是缓步朝秦惊羽行近,右掌微微抬起,已有盖下之相。
“受死罢!”黑袍人一声怒喝,一股无比凌盛之掌力已是直袭向地上秦惊羽,秦惊羽也自是闪避不及,只得闭目待死。
突地一记甚微破空之声没入黑袍人耳际,他仍敏锐辨出乃是暗器破空而至,当即立将掌力一转,已是挡于身侧。
虽在暗夜中目不视物,但黑袍人仍看出乃是一片凹凸金箔片呼啸旋至,薄片已是轻而易举地撕裂了黑袍人身前内力,丝毫未受些许阻碍,直劈向那黑袍人。
黑袍人只是一怔,自不欲与之硬抗,当下身形腾空一纵,已是跃离地四丈有余。
而那薄片仿佛有灵性般亦随其上旋,疾奔不弃,直取黑袍人要害。
黑袍人为之如此戏弄,如何不怒?右掌贯盈内力,凌空击下,刚铸无比之内力将其击得倒旋而出,却是为一人轻功接过,只见那人持扇白衫,正是云渺,只闻云渺道:
“你是何人?我大哥呢?”
云渺立是瞥见地上疼颤不已之秦惊羽,忙上前搀起,关切道:
“大哥,你没事罢?”
“没……没事,云弟,你……你怎么……来了?”秦惊羽强抑疼痛,道。
“哎呀!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腿,害得大哥……”云渺自责道。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敌。”秦惊羽现下体内已基本顺畅,勉力起身。
“哎,刚才那黑袍人呢?怎么不见了?”云渺也立起身来,四下环顾,却是不见那黑袍人。
“他早就走了。”秦惊羽道。
“哎,大哥,你说那人怎地不杀我们?他的功力应远在我二人之上,纵我有山河扇也是奈他不何?”云渺将山图并于扇面之上,奇道。
“这个我也不知,云弟,我们还是先回庄重罢了。”秦惊羽道。
“好,大哥,我这儿还有些‘玉灵丹’,你要不要服下几粒?”云渺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这等圣药你还是留下罢,这点伤我只须运力调合几日便可。”秦惊羽辞道。
淡暮色,看尽栖鸦乱舞,风动飘零,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章府李寒空舍下,灯火未灭,李寒空正打坐床榻,默心修道,空自思虑。
李寒空午时与洛玉江涉谈多时,无所不谈,洛玉江也无些许避讳,提及白石一事,他也是神色夷和,丝毫不为之所乱,只是深表婉叹,且诺改日亲上山探看。
但洛玉江身上自有一股凌人傲气,李寒空甚厌之,却也未敢多言,而对于洛玉江会伏击武当中人一事,李寒空倒觉无甚可能。且庄中从始至终尚未见着一个女客,几可除之疑。
而李寒空打坐冥想,心中实有许多杂念未解,从后山那位无名前辈,还有白石为人重创,更有大师兄刘云疾许久未归,一切疑窦只使得李寒空心神不定,气息轻浮。
此于修道乃是大为不利,李寒空为之一乱,也自是打坐不下去了,当即睁目出房,实欲四下散心,以纳天地灵气以宁心神。
李寒空漫目随行,不觉中已又步至东庭园苑之侧,心下不觉一颤,脚步渐止,已未再步出。
凭阑垂月之光,可隐见园中伫立二人,身姿卓越,自是女子。只闻一女道:
“瑶儿,你把那人留在府中了?”
婉哀尤柔,悠悠情语,而李寒空却是不识得,心下大奇,不料章府中竟尚有女子。
“姐,你怎么知道?”声色娇软优嫩,自是大小姐陆碧瑶。
“傻瑶儿,你做的事,难道还要瞒着姐姐吗?”那女子微嗔道。
“这个自是不敢。不过姐,那个李公子晚上还夸我做菜好吃来着呢?”陆碧瑶道。
闻此言语,李寒空只感面颊一阵泛红,也猛地醒悟到自己窃听人语甚是有违清规,也立时回身离去,身形渐没于房瓦投下之暗影中。
危弦调苦,伤情惜别。几回残月,转眼西风,一襟幽恨向谁说?
华山南下五十里外,一行身着华山派服饰之人正阔行于官道之上,为首一人正是华山派副掌门吕渭,他正奉华山掌门刘仙伦之命下山追缉刘云疾,所率属下无一不为华山之精锐。
这般急奔两日,却仍是未寻着刘云疾,吕渭心下也自是急切万分,口中不住怒骂道:
“这个刘云疾,待捉得他时,定要将其碎尸万断!”
“是啊,是啊……”身后众弟子也连声应和道,各是忿然不已。
“也奔了两日了,前面有片树荫,大伙儿便歇歇罢。”吕渭见前方有好片绿荫,若继续这般冒着烈日奔波,任谁也支撑不住。
各弟子也纷纷歇坐于荫下,有的运功调息,也有的饮水解渴。
“我们这般赶了多久?”吕渭问道。
“已两天了。”弟子应道。
“两天?怕不得已给暗月阁得手了也指不定。”吕渭无奈摇道。
“副门主说得不错,是给暗月阁得手了。”突地一阵言语由树梢传下,显是有人隐于树上,却是丝毫不为吕渭众人所知。
“什么人?”众弟子一时纷纷掏出兵刃,指着树上怒喝道。
“敢问阁下何人?”吕渭只见一周身黑袍之人端立树枝头,身形随着枝条上下摆动,乃是极佳的轻身功夫,不容小觑。
“唐湘。”此人便乃是暗月阁唐湘,他也不料竟会在此遇上华山派众人。
“什么?你是唐湘,失敬失敬,”吕渭双瞳一紧道。
“吕兄怕是奉刘掌门之命来捉拿武当刘云疾吗?”唐湘问道。
“是,敢问唐兄方才说你已得手,可是当真?”吕渭反倒有几分不信。
“你若不信,便自看罢。”唐湘随即将一道人影由树上丢下,重摔于地,细看之,正是刘云疾,只见其面色扭曲,显是剧疼不已。
“看来唐湘当真得手了?”吕渭见正是刘云疾,心下大喜,道。
“不然你以为我暗月阁是干什么的?”唐湘即由树上一纵而下,落立于刘云疾身旁。
“那可多谢唐兄为我华山捕得此人,我这便领之回去复见掌门。”吕渭作楫拜谢道。
“吕兄,我可没说要将此人交予你罢?”唐湘伸手在刘云疾上方一横。
“哦?那唐兄这是什么意思?”吕渭也瞧出了唐湘言语中的那份敌意。
“没什么意思,给你看一眼罢。”唐湘道。
“此人在唐兄手中又有何用处?不如交予吕某罢?”吕渭仍旧满脸堆笑。
“你想去邀功领赏?我可自是不会成全你。”唐湘拒道。
“唐湘!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逼我们以寡欺少。”吕渭也已压抑不住怒火,喝道。
“我不予你又怎样?我这百十件暗器一出,你的手下可全都废了?”唐湘丝毫不惧。
“你……你……”吕渭一时顿住。
“你们既然都不要,那便给我罢。”突地树上又是疾纵下一人,却是连唐湘也未曾察觉。
只见那人长发蓝衫,右掌只是对着刘云疾凌空一引,整个身子已为之附起,托于手中,当下急奔而出,竟未有人能回过神来。
“你给我站住!”唐湘自是不会放过刘云疾,立时提气急赶而上。
唐湘赶出数丈,猛一震袖,袖中怕不有百十样暗器激射而出,立是化作漫天乌点。
而那人却是看也不看,也不知为何,满天暗器忽地倒飞而回,倒是使唐湘一时措手不及,只得将身形上纵,方将之尽数闪过,但与那人已是又隔了数丈,不由大急。
刹那之间,吕渭也同赶至,手中长剑陡刺而出,一记华山派之“竹亭望月”已是施出。
只见那人回手轻弹数下,只闻“嗤,嗤”几声,吕渭长剑已是为之震脱手中,剑招自也化为无形。吕渭不禁呼道:
“‘道易玄通指’,夜无音,你是夜无音!”
“什么?夜无音?”唐湘也一时掩不住无尽惊异,脱口呼道。
只消得那么一顿,夜无音却已携着刘云疾悄隐于蜿蜒道上。
水昏云淡,飞雪满连天,等闲风雨又纷纷,更忍向,箫中闻。
云渺只搀扶着秦惊羽回到圣朝门下,庄铁涟见二人归来,忙奔上前道:
“哎,渺儿,你二人可算回来了,可担心死庄叔了,方才街上出了命案……秦少侠这是怎么了?”
庄铁涟这方发觉出秦惊羽已是受伤之相,忙将他扶入厅中坐定。
“大哥是为了捕缉杀人凶手才为人所击伤的。”云渺述道。
“原来是这样。伤得可重不重,哎呀,老爷早已赴去察案,这可怎么办?”庄铁涟急道。
“庄叔,不碍事的。”秦惊羽劝道。
“又有谁能将秦少侠击得如此之伤?只怕老爷也不行罢?”庄铁涟难以置信。
“不,那人武功之高,我素未见之,便是两个我也无法击败他。”秦惊羽摇首道。
“还是快让大哥入内歇息罢。庄叔,你去熬两碗参汤,我来服侍大哥。”云渺道。
“好咧!”庄铁涟应喝一声,即向膳房行去,自是去烹参汤。
“那大哥,我扶你回房罢。”云渺当下搀起座中秦惊羽,向厅外步去。
方步至门外,突地一个魁梧身形映入眼中,红须长髯,正是门主云仲殊。云仲殊一见秦惊羽之相,知其受了重伤,忙道:
“秦少侠这是怎么了?渺儿?”
“大哥因缉拿杀了王大人的凶手而在南郊为一黑袍人击伤,幸得不碍事。”云渺道。
“哦?有这等事?来,让我看看。”云仲殊一把搭上秦惊羽肩头,已注入一道真气助其理顺经脉。秦惊羽有了云仲殊这等高人相助,立时感觉好多了,气息也匀顺,当即谢道:
“多谢云门主了。”
“别说这等话。不过说起今夜之命案,可谓又是一桩悬案,不既王大人身死,而与之同时,王大人府中上下皆为人血洗一空,鸡犬不留,但仍未见得取走了什么。”云仲殊道。
“什么?那岂不与商府之案相同?”云渺失声叫道。
“是,此番可甚是蹊跷。”云仲殊道。
“那尸身伤口之痕呢?”秦惊羽出言问道。
“尸体上伤痕却任是多样,仿佛又是许多高手一起作下的。”云仲殊道。
“那敢问王大人家中可有甚武功密笈或是稀物?”秦惊羽问道。
“没有,王大人一生廉洁,家中甚贫,不可能有这等物什,便连王大人本人也是素不习武。”云仲殊道。
“这便奇了,无怨无仇的,奇了怪了。”云渺自是不解。
“好,不说这个了,你快将秦兄送回舍下,后到我房间来一下。”云仲殊道。
“好。”云渺即扶着秦惊羽径出厅中,身形隐没。
纵妙手,似风雨散收,雾轻云薄,人在天角,漫记得,把闲语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