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安愔上班前来看程妈妈,正好遇上出病房的晨曦,昨天是晨曦,今天是自己,前天董爸硬,把她们都赶走就自己守着。
“是妈怎么了?”看晨曦这眼圈红红的“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不是。”晨曦拉住她“安愔,你和我们心理科主任关系不错,我给你推荐一心理医生,要吗?”
董爸起身,回头看她们“安愔别听晨曦胡说,这里有我呢,你们都上班去!”
安愔让晨曦先去洗洗,自己走入“没事,我晚上值班,董爸,庄恕说晚上送饭来。”
“好。”董爸不拒绝,这时候有她们在,真好“安愔啊,明儿是周末,你替我带她出去走走,行吗?”
“行,去北京的票我多订一张。”明天他们去北京。
董爸听了知道他们要去北京做事“那算了……”
“董爸。”安愔上前“我会劝她的,您放心;不管苦甜,日子还是要过的,我懂。”
董爸爸不曾在陆晨曦面前露出的难色,在她这句话后露出“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胸外。
安愔正给到各科轮转的新实习生上关于食管癌治疗的课。课还未结束,黎鸿杰敲开门,指指外面,不等安愔回答又关上了,这种情况她知道他是真有急事。
她让他们等一下,出门。
黎鸿杰咬耳“院办组成了调查组,调查程妈妈的事,扬帆授意。”有据知情人透露。
安愔眼一眯。
黎鸿杰面色凝重“调查组已经快开始询问那天参与急救与手术的人了,据说每个参与的人都会被询问。”如此大动阵仗,不像是息事宁人的态度,低声“扬院长这阳奉阴违功力越来越纯熟了。”
安愔淡笑“扬子轩不是在做第二篇论文嘛,好好帮一把。”那就查吧,既然你想查。
黎鸿杰瞧她脸上笑意“我已经传了一部分资料给他,他自己也在调查;姜明来了,看了一下老父就和院长喝茶去了。”
“这茶估计他也喝的不舒服。”安愔似乎有些明白扬帆想做什么了“你说过他去过修敏齐家。”
“对。”黎鸿杰记得,说过“怎么了?”
安愔从他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拨通了某人电话“老师,是我。”
“什么事?”傅博文倒不意外。
“您在哪儿?”安愔没立刻说。
傅博文正准备出门“我,今天要搬东西,下午到医院了。”
“您去拜访修老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什么。”安愔切入正题“您知道扬院长也拜访了修老吗?”
傅博文停了脚步“你,听说什么了?”
“院办开始调查伤者程露的超低温治疗。”安愔就是想让他知道“说是下午要开始询问每个参加急救和手术的医护人员,这件事,急诊代理马主任,大外科方主任可都骂过我的,难道这骂我白挨了?您还没走就茶凉,我这心可也凉了。”
傅博文那里一阵沉默。
“不是我,是他?”安愔眯起眼“您是不是和修敏齐说了什么?”所以修敏齐就对扬帆说了什么,而因为新亚型而担心自己被查的扬帆为了求修敏齐一句话决定舍车保帅。
“安愔!”傅博文对安愔突然的口吻不善发出阻止。
“我不说,您就真以为我一直怀疑的只有您吗?那,到底是您天真还是我天真啊?”安愔口吻反而带着几分戏谑玩笑“这个地方不简单我会不清楚?我短短时间内成为主任医生,可不单单是您的功劳,更是因为我主攻的是心肺移植领域,而且回国后成功的完成了好几例手术,然后修彤的病历就出现在了最年轻主任的我桌上?他还真是深谋远虑……”
“安愔,不是这样的。”傅博文抢了说“要不这样,我到了给你电话,你来我办公室。”
“好,我等您电话。”安愔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要沉住气,刚才的话已经打草,人能天真一次绝不能有第二次。
傅博文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和庄恕一起来。”
“好。”
……
安愔上完课,没有等到傅博文的电话,却有人先给她来了电话。
“林欢带律师来了。”扬帆拿着手机“你作为首诊医生,也了解这个病人的情况,我希望你能够到场。”
“那看来我今天用不着去院办了。”安愔声音透过电话传过去“好,我马上过去。”收了电话,让人将自己的教学资料先放在护士站。
“安愔。”庄恕从后面跑来“我听人说林欢来了。”
“嗯,我正要是去医务处。”安愔转头“你不是还有台手术嘛。”
庄恕停在她面前,等实习学生都离开“我知道你有分寸的,不管她说什么,都有医院呢。”
“这还要你说啊。”安愔瞧着他词不达意模样“我会好好观察林姐最近的面色、表情,回来告诉你;你乖乖做手术啊,别胡思乱想。”
庄恕对于她这种教导口吻忍不住笑出。
“待会儿傅老师要来,他让我们一起过去。”这个要先说好“他说会给我电话,你手术好了,让我知道一下。”
“好。”庄恕见她没提其他,也不说什么。
安愔转身离开。
某会议室。
林欢一身黑衣,和自己的律师许杰与仁合医院代理院长扬帆和医院其他人相对而坐。
先开口的是律师许杰“扬院长,我的代理人林欢认为林皓先生在仁合医院抢救直至死亡过程中,仁合医院与其主治大夫庄恕存在严重过错,我们这次来是根据委托人的意愿,向贵院提出道歉和赔偿的要求。”
扬帆公事公办的口吻“我们对林皓先生的不幸去世深表遗憾,但是我们坚持认为,在整个治疗过程期间,我们院和庄大夫并没有重大的过错。”立场先摆正了。
林欢看向傅安愔。
扬帆注意到了她们之间眼神的交流“林小姐,傅大夫你认识吧。”
林欢很平静“认识,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以为我们不曾断交。”安愔也淡淡回答“只是最近联系的少了。”
“傅大夫是你父亲的首诊大夫,整个治疗过程,她也都清楚了解了。”扬帆让她自己处理此事“傅大夫,你从科学的角度让林小姐和许律师了解一下这个耐药菌株感染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安愔看了一眼律师,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林欢身上,尽可能用他们能听懂的词句解释了一下林皓感染这耐药菌株的问题“……详细的分析等我拿到了,可以复印一份给许律师,听说您是医疗律师,那么相信您会有对这种问题能够准确解读的朋友,到时候您就可以向您的委托人解释这种细菌差异在每个人身上造成的破坏都是不同的,个体的差异性有多方面的原因造成,而很不幸林皓先生是这次极少数的不同,没有能等到解决这种细菌的联合抗生素被研究出来。”
扬帆在她说要将细菌分析结果复印给律师时微微斜眸,等她说完,收回目光“林小姐,刚才傅大夫的解释,您能接受吗?”
林欢知道她是用了自己也明白的语言力证医院和庄恕没有过错“对不起,虽然我对傅大夫的医术十分赞赏,但是这不能改变我对仁合医院所采取救治措施的质疑,我父亲是在同病房住进了hiv阳性患者之后病情加速恶化,到现在你们都把死亡原因都推到个体差异性上,我不能接受。”
扬帆放下钢笔,侧头看向傅安愔,然后又面对林欢“既然你不接受我们的解释,那就两个方案,委托市医疗调解委员会进行医疗事故的技术鉴定,或者直接到法院起诉。”
林欢和律师对视了一眼,似乎也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许杰律师再度开口“我们同意请医调委来处理。”
“好。”扬帆接受“这件事以后就交给医务处了,傅大夫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只想问一句。”傅安愔的确有想问的。
林欢和许杰律师看向她。
“如果最后证实林皓先生的死与他隔壁病房的hiv阳性患者没有关系,林小姐您是否还会执念认为我们救助这位患者是错误的?”傅安愔提出了问题。
林欢没有立刻对这个问题反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安愔微笑着“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可能不知道那位道德有所缺失的hiv阳性患者如果我们医院没有收治,在当时传染病院无法收治情况下他的死亡概率高达90%,如果仁合当时不曾收治他,但伯父依然被耐药菌株感染,也依然是那让人遗憾的少数不同者,您还会执念如此吗?”
“你的假设不成立,仁合收治了那位hiv阳性患者!”林欢手放到了桌上,有几分激动“我父亲病情恶化就是因为——”
许杰连忙拦住林欢,不让她说出更多话。
安愔抢了半句,却神色淡然“你不就是想对我说,为什么不让那个艾滋病替你父亲去死!”
林欢愣住了。
扬帆也轻咳,让安愔不要再刺激林欢。
安愔起身“伯父是好人,如此离世我们都很悲痛,但不能因为你痛的受不了就拿刀扎别人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傅大夫!”扬帆低声喝阻她。
“走好,不送!”安愔背过了身。
林欢拿起包,深呼吸了下“安愔,不管你如何看我,我现在只想要的医院的道歉和解释,就此而已。”
“子欲养而亲不待,多陪陪你妈妈吧,有那么好的妈妈就好好珍惜。”安愔还是背对她“你至少还有她,和你妈妈好好生活,也是伯父的希望吧。”
林欢刚才心里还不平,却在她背对自己的这句话出后瞬间红了眼眶。
“安愔……”林欢眼泪在眼眶里“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一个道歉不行吗?”
安愔还是背对她“再见,林姐。”
律师让林欢不要太难过,和她一起离开了。
扬帆给身边其他两人使了眼色,他们离开,会议室里只留下他们两人。
扬帆徘徊了两步“我想着你们毕竟认识,也许能好好说。”
“人呢总是要有事才会暴露自己隐藏的一面。”安愔靠着桌子“林欢是无知无畏,院长是明哲保身。”
“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什么明哲保身?”扬帆反而先装傻“是指院里调查陆晨曦妈妈抢救过程的事?这是院务会的决定,这怎么会是明哲保身呢?庄恕是我请来了,我会安排这种调查吗?”
“我说了是调查吗?”不打自招“您这一套对付对付陆晨曦还行。”安愔斜眸“您姓扬,不姓‘装’。”有必要装吗?
“这是院务会要调查他,我作为直接领导都要回避!”扬帆就是不肯松口。
安愔嗤笑了下“太没意思了!”作势要走。
“安愔。”扬帆追了两步“耐药菌株的事你也看到了,林欢要找医调委,北京疾控中心也上报了林皓标本中查到的新亚型,你让我怎么办?调查组肯定会下来,我这么做,也是不得以而为之!陆晨曦妈妈不管能不能醒过来,命是保住了吧,他回美国也依然是全美排名靠前的专家,依然有大好前途;可是我呢?如果真有人注意到医院和先锋公司的事,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所以你现在是来找同情?”安愔反诘,撇开头“是修敏齐问你什么了?”
扬帆一震“你,你怎么知道?”知道他去过修家“你,派人跟踪?”
“老师说的,说他在修家遇到你了。”安愔诈他“无意间提起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扬帆沉声,对她这个回答没有怀疑“你总能别人的话里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你觉得他问了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庄恕的事了?”安愔双臂环胸“然后呢?你踢走庄恕,他替你摆平检查组?”倒是互惠互利啊。
扬帆真的对傅安愔的聪明无法反驳,但他也明白了“你从来不露半点对修敏齐的疑色,其实你早就盯上他了。”
“我盯上他什么了?他有什么可以让我盯的?”这次换她装傻了“扬院长,我对修老一直都是尊重无比的,您这样说我可害怕啊;修老什么份量我可清楚,几句话就踢走了全美顶尖专家,换成是我可怎么办呢?”
“总之这件事我和你说了,如果你要为了庄恕冲冠一怒,我是没办法阻止你的。”扬帆不和她打哑谜了“不过调查已经开始,我也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次调查没有人会问你一句,你就是说也不会有人采纳半分!我做事你也是很清楚的。”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是傅安愔也没办法阻止!就像你虽然反对先锋公司,可是仁合使用先锋公司器材的比重依然超过其他别家公司。
安愔正身“真是如此吗?刚才还一副骑虎难下。”她是没有阻止扬帆和先锋公司的合作,可是现在高达百分之八十的使用率不正是你头疼的原因吗?“您和姜总的茶喝的还顺利吗?我刚才看见他,脸色有些不好啊,想必肯定是为了父亲的安危才会如此吧。”
扬帆眉头蹙动“你想如何我无法也无权阻止,想怎么就怎么做吧。”他反而走向门口,在门口时顿了一步“这天下的好事不能被他一个人独占吧!”
安愔未动“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我与院长共勉之。”背对他而立,而后听到了关门声。
空无他人的房间里,她伫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