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瞥了瞥这矮小黝黑的茶博士,答道,“这李王两家都是巨商富贾,平常人家在这正月十五娶妻嫁女,门口也要多装点三五盏花灯,这两家以往争斗,今天却是两家并作一家,合在一起挂花灯猜灯谜,为讨个儿女开心,两家定会大办特办。到时灯火辉煌,定会热闹万分。”
“原来如此,我道爹爹为何今日进得城来。”那女孩儿这才明白了,忽观得这王小二生得黝黑矮小,时年三十面容却犹如五十多岁的老翁一般苍老,若不是一对招风耳却似个猴子般滑稽好笑,便说这王小二有五十也有人信,打趣道:“爹爹,我要嫁给这个白面后生!”
大汉愣了一愣,忽而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道:“这位兄弟,你可有妻室,观我这女儿怎地,送与你做浑家,可使得?”
“使不得,可使不得,令爱冰雪聪明,倾城容貌,小二虽无妻室,但令爱此等国色天香岂是我这茶楼小厮敢高攀的,况我家中还有七旬老母,恐不能使令爱享受荣华富贵,就连平常餐饭也未见得吃饱,此事万万使不得!”王小儿慌忙答道,原只是好奇在旁偷听,莫想到这父女二人说着说着拿他打起趣来了。
那大汉笑道:“我怎地闻得你王小二倒是个忠孝之人,服侍老母数十年不曾娶妻,今日天上掉下个黄花儿闺女送与你做浑家,你反倒推辞起来,你快来做了我的好女婿则个!”说完捉着小二衣角,轻轻一提,往背上一甩,大步便要出门,那王小二死争了三下,脱得他手,知他存心找事,喝道,“你个泼皮,看你也似个读过几日书的人,怎地如此粗莽,我已有妻室,浑家虽不似你家姑娘这般如花似玉,但与我鹣鲽情深,我决计不会弃她不顾。”
“好女婿,你既有妻室,方才我问你,为何不如实相告,现在又说这种话,也罢,我也不强求与你,我在那城南来义客栈住,今晚不怕你不来找我!”大汉说完,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车未驶远,但听得大汉对女孩儿说道:“晚些时候不可胡闹,一切得听我安排。”
留下那小二惊魂未定,吃了几盏安心茶,心想,“你如此吓我,今晚我又怎会找你,如非我编的个浑家,你非缠死我不可,我又怎会去自寻麻烦,今晚我本要去李郎中家拿药给老母,经了你这一吓我便早早栓门睡了,你便寻着了我家,有四邻看着,料你也不敢用强!”想罢,怕那大汉还要杀个回马枪,向掌柜的一说,掌柜的也怕那大汉再来,也不多留他,让他早些回家照顾老母。
刚至家门,还未进门便听得邻居刘氏叫道:“方才你娘又咳了许多黑血,快些找个郎中再给瞧一瞧吧!”小二听罢,慌忙进了屋中,但见老母亲面色已近惨白,地上一滩黑血看不见丝毫红色,一时竟哽噎得难说话了,又知此刻不是悲恸之时,便又强打精神问道:“孩儿不肖,这便去寻了郎中来给母亲瞧病”说罢便赶到吴神医家去。
话说那王小二寻得吴郎中家,给他说了母亲病情,只见那郎中默不作声,许久才道:“你娘的病本就无药可医,无法可施,老夫无能为力。”
“这病当真就什么方子也无可奈何吗,还请郎中就家母性命!”王小二听得此话忙道。
“此病要说可医倒也可医,只怕可医你娘也不准你去给她医则个!”吴郎中道。
“此话怎讲,哪有可医而不医的道理,吴郎中放心,小二不吝财产,愿倾家保得家母性命。”那王小二见还有得救,扶着诊椅一跃而起。
“你先莫急,”那郎中虽口中说可医,却依然双眉紧锁,道“你道是你那几两银子能买到的药吗,能治得你娘这病的不是普通郎中,只有那“三钱草药金不换”金耀官金老爷子。你道他是何人,金药罐子不是江湖上的人胡叫的,他的那些个药箱药罐全由黄金所打,钱财这等俗物不是他所爱,黄金万两置于身前,于他来说,便是眼也不眨一下的,莫说是你我这等村野匹夫,就是皇帝肯出万两黄金也未必能求得他医治。此人生性顽劣,最喜捉弄病人,你若有病想求得他医治,他便是搜肠刮肚便也要想出件难事差你去做,这些个事都是些个强人所难的事,这事你若做不来、没做好他不但不治你的病,反倒冷言相讽,让你颜面无存,怕只怕事还未成,你反而要丢了性命。”
“家母病危,我小儿不肖,本事不佳,但也须尽得孝道,便是丢得性命也要去,还请问吴先生这位高人现在何处?”
“也罢,你王小二命好,我听闻朋友说此人现时就在咱们松江镇上,至于所居何处便不得而知,他虽行事低调,但那金药箱从不离身,传说身边跟着个又黑又壮的徒弟,你自去找找吧,若是有缘自会寻着了他。”
那王小二听得了忙想吴神医告辞,向茶庄掌柜取了三两银子,忙不迭沿街打听那家客栈住了一个日日手持药箱的郎中,寻了半日,眼见日落西山,却未曾寻得这个救命的金老爷子,忽记起今日所见那大汉,手中所持似是药箱,但转念回想,“吴神医说他身边跟的是个黑壮的徒弟,我所见的却是个二八年纪的姑娘,必不是他!”眼见天黑,却找不到那金耀官,镇上的客栈都打听过了,只那笑迎客栈说见过一个擎一药匣的黑瘦老者,不似吴郎中话中描述之人,但早已离开,更无从知晓其姓甚名谁,但在这急火中烧之际观得这松江镇上灯火辉煌,热闹非凡,满目美景却无心理会,正是:
花火江中映,
灯影坠其间,
流年慌似水,
苦寻金耀官。
正当这王小二哀思之际,猛然想起城南还有一家来义客栈还未寻过,初时忌它是那大汉所在下处,怕那怪汉与他刁难而不敢前去,现在救人要紧,怕是再多顾忌也要冒死前去寻了那个金老爷子则个!
转眼间,那王小二已来到了这来义客栈的门前,这来义客栈破旧不堪,平日里都是些个贩马的下等随从小厮和专爱吃喝嫖赌的浪子在此落脚,此间客栈可谓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还在门外就已闻见恶臭袭来,这金老爷子金打的药箱镶着美玉,定是每日锦衣玉食出门来到这松河镇,松河小镇虽无那京城美梦楼似的上等住处,也定要住在如意客栈这样的好住处,金老爷子这样的人物想必怕是十有八九不在此处,但既来之,则寻他一寻,只愿莫要碰见那怪汉才好。小二闻惯了谈笑茶楼里的茶香,进了这客栈中不免拂袖掩面,以来堵住这恶臭之气,二来若是真遇见那怪汉,还能防了被他瞧见了真面目重新惹了是非。小二进了屋内,四下张望,看见一人似是服侍的小厮,上前问道:“这位小哥,劳烦问下,可有一位金耀官住在贵处?”那小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道“没有此人,你再去别处寻他则个。”说罢,手臂一抬便要送客。小儿心中死灰一样,心想此次还没寻着这金祖宗,我老母怕是没有几天活日了。正愁绪思量中,忽听得一人说道:“今日金帮主来到此地,为了行事隐秘,特地选在这破烂地方,怕是大事未成,哥儿几个要被此处的恶臭熏死了。”但见说话人说罢大笑,和几个大汉向一间客房走去。小二听得金帮主三个字又惊又疑,心想:这金帮主莫非就是那金耀官,为何吴郎中不曾提起他是哪帮哪派的帮主,不管如何先去看看究竟如何,他看无人留意,便跟着那几个人走进那间屋子门外,想着听几句以探究竟,但听屋中并无声响,那几个大汉也似消失了一般,半晌,忽听屋内有人说道:“王博士莫要再听了,恭候阁下多时,还请进屋。”
王小二正在凝神细听,被这猛然一句吓得汗流浃背,心想:他是如何得知有人在外偷听,非但如此还知我是王小二,莫非是白天那怪汉知道我来了这来义客栈,现已如此,总有千虑也无用,为救老母性命,我王小二便豁出去了则个,兀自把心一横,在门前立定,双手把门猛地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