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维也急了,“你少唱高调,你分明是担心你那兄弟钱谦智钱庄的生意受了影响,”又一指其余几名官员,“还有你们几个,与南京几家钱庄勾搭在一起,不知道拿了多少好处,还有脸谈公心?”
那几人见老底子全部被抖了出来,不敢狡辩,生怕引得皇帝注意,崇祯可是最恨贪官的,只好低着头缩在人堆里,作掩耳盗铃之态。
陈洪范更是愤怒,“那本将的银子就由钱大人出了。”
“就是。你们拿了那么多份子钱,想来也不差这点钱。”不少官员马上附和,彼此都是同一个心思,钱庄的份子钱是你们拿的,闹出来募捐却要自己掏钱,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钱谦益犯了众怒,弄得灰头土脸,不知如何是好。
马士英知道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出列给钱谦益解围,“陛下开办银行,乃是为大明着想,并非为一己私利,钱大人,你说呢?”
“马大人说得对,都是微臣考虑不周,有了银行,这饷银才有着落,我等身为臣子,应该支持才是。”钱谦益见台阶就下,连连点头,再也顾不上钱谦智,只盼着不要搞什么募捐,不然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得下去?
“这么说,没人反对朕开银行了?”赵君虎环视四周。
此时还哪有人敢不同意,陈洪范胸脯拍得直响,“没有,末将担保绝对没有。”
钱谦益苦着脸,试探道:“陛下,这募捐之事……”
赵君虎微笑道:“开了银行,自然不用募捐了。不过钱大人说得对,这银行的确需要众位爱卿的支持。”
钱谦益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才好,为何要画蛇添足,多加一句话?
马士英道:“不知我等该如何支持银行?”一众人也是一般想法,生怕皇帝换个名目伸手朝自己要钱。
赵君虎笑道:“众位爱卿多存些银子就行了,一年后便可随时取走,除此之外,朕还会给五厘的息钱。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臣等自当支持。”一众臣子喜笑颜开,要知当时存钱进钱庄,不仅没有利息,还要交一笔手续费,这一对比,自然是赚了。
钱谦益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道:“微臣素来清廉,家中并无余财……”
一众大臣立马响起一片嘘声,钱谦益毫不脸红,接着道:“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一说,便提醒了大家,万一存的银子太多,皇帝追问起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赵君虎哪能不知道他们的担心,“你没有银子,难道你的亲戚朋友也没有银子?”
他还怕说得不够清楚,又将上次给史可法和高弘图的定心丸又拿了出来,“放心,朕不关心你的银子从哪里来的,但是如果有人不支持朕的银行,朕就要让锦衣卫好好过问一番了。”
一众臣子哪个不是人精,见皇帝主动给大家找了这么大一个借口,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齐声道:“微臣不敢。”
见无人再提也银行的事,王永吉正要出列,忽然一人抢先站了出来,“前日陛下禁止民间缠足,微臣以为此举与礼法不合。”原来又是那身材瘦长的言官。
赵君虎虽然对这些小事不感冒,还是耐心问道:“钱爱卿,礼法上可有缠足一说?”
钱谦益老老实实答道:“回陛下,礼法并无此规定。”他的爱妾柳如是没有缠足,他爱屋及乌,对缠足也不认同。
那言官却振振有词,“话虽如此,但是缠足可以让女子安心待在家里侍奉丈夫和公婆,免得抛头露面,做出些有伤风化的事出来。”他做好了准备,打算和皇帝好好辩论一番。
赵君虎道:“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张松陵。”
赵军虎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要靠缠足才能管住老婆。朕以为你可以学点武艺,而不是指望缠足。”
一众臣子哄堂大笑,张松陵面红过耳,连忙辩解道:“微臣不用习武也能管得住老婆。”刚说完才发现这话不对劲,朝上众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张松陵理了理思路,再次澄清事实,“内子知书达礼,恪守妇道,不用微臣操心。微臣只是以为缠足之事,事关民间风化,望陛下收回成命。”
赵君虎奇道:“缠足这般重要?”
“正是,微臣绝非妄言。”
“来人!”赵君虎大喝一声,两名大汉将军威风凛凛走上前来。
一众大臣立刻止住笑声,皇帝翻脸也太快了。
张松陵吓了一哆嗦,以为皇帝动了杀心,颤声道:“微臣据理直言,死而无憾。”
赵君虎喝道:“谁要杀你?将张爱卿的脚缠起来。”
张松陵大惊,“陛下,缠足是缠女子的,微臣是男的。”
赵君虎毫不理会,在一众大臣惊讶的眼神中,两名大汉将军将张松陵按倒在地,脱下他的官靴,又有一名大汉将军送了一匹白绫过来,三人合力将张松陵的脚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硬塞回官靴,才扶他站起来。
张松陵那靴子被撑得满满当当,双脚被挤压得甚是疼痛,不敢用力着地,有些站立不稳。
赵君虎冷冷道:“韩赞周,有人在朝堂上失了仪态,该当何罪?”
韩赞周大声回道:“按律该廷杖四十。”
张松陵知道这分明是针对自己,刚才大家都在放声大笑,也不见皇帝怪责,但是也不敢再晃动身体,强忍疼痛站得笔直,廷杖四十可不是开玩笑,打下去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几名言官同情地看着张松陵,想起这厚厚的白绫要是缠在自己脚上,心里一阵后怕,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多话。
王永吉方才出列道:“启奏陛下,京城失守,殉国的官员足有千余人之多,微臣已全部列了出来,这是三品以上官员追封的官职和谥号,请陛下过目。”
赵君虎道:“你念一遍名单,好教大家都知道我大明忠臣良将的美名。”
“遵旨!”王永吉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范景文追封太傅,谥号文忠;
兵部尚书张缙彦追封太保,谥号忠勇;
左都御史李邦华追封太保,谥号忠文;
山海关总兵吴三桂追封太保,谥号忠武;
左都副御史施邦曜追封太子少保、左都御史,谥号忠介;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追封刑部尚书,谥忠贞……”
这是明朝的通行做法,对牺牲的官员进行追封追谥,表示褒奖,类似于后世的荣誉称号。追封是授予死者生前没有的职务,一般是对原有的官职加一级。
与追封比,追谥就更重要了,相当于朝廷对一个人的生平进行盖棺定论。当然,谥号不是人人都有的,帝后、王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此殊荣。
赵君虎不胜唏嘘,他总算完成了陈圆圆的嘱托,没让吴三桂做汉奸,再也不会有人将陈圆圆作为红颜祸水的代表,更不会被无知文人唾骂几百年。
朝上大部分官员都在南京任职,但是名单上的人大多也是认识的,内心也受到了极大震动,是以王永吉念完后,一时无人说话,只有他的声音回响在殿内,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钱谦益刚才搞得颜面无存,有心想着扳回一局,又站了出来,“张缙彦畏贪生怕死,怎能追封?又如何当得起忠勇二字?”他也不是胡搅蛮缠,他身为东林领袖,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对投降李自成的官员十分鄙视。
这一次他又失望了,满朝大臣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无一人附和,就连一直与自己同气连枝的言官也不做声,有些大臣还投来厌恶的目光,大家对死人往往比较宽容,就算有什么恶事通常一笔带过,何况这些都是殉国的英烈?
王永吉据理力争,“张大人先前虽弃城畏战,后来却挺身而出,带着京营与鞑子血战到底,最后自刎殉国,京营无一人投降,微臣以为,此战足以将功补过。”
王家彦想起那日正阳门上的情形,如今只剩他自己和高宗亮了,不禁老泪纵横,出列道:“正阳门失守,并非张大人一人之责,微臣也有份,但张大人知耻后勇,壮烈赴死,却让微臣好生惭愧。”他不愿意与人争吵,言下之意却是清清楚楚。
钱谦益骑虎难下,硬着头皮道:“这事是李贼进京之后,张缙彦就算赴死,也是为了李贼,并非为我大明,岂可混为一谈?”
赵君虎不曾想这点事情居然会有人反对,暴喝一声,“张缙彦可是大顺的官员?”
“不是,”钱谦益知道皇帝想说什么,“不过当时京城失陷,张缙彦已是大顺的人。”
赵君虎怒道:“混账!什么狗屁大顺?李自成区区一个流寇,立的哪门子国,朕告诉你,所有人都是朕的子民。张大人能与多尔衮浴血奋战,就是好样的,投降李自成算不了什么,这京城失守,主要责任在朕。”
他对投降看得也没那么重,毕竟道德是要求自己的,殉国的大臣固然可歌可泣,但是也不能强求臣子全部自杀,再说崇祯这个皇帝也做得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