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叹息:“世事无常,我也从未料到你双亲竟会这般去了,只可怜你兄妹二人。”
她掩面拭去眼角泪珠,吴酬勤母亲与谢夫人是手帕交,他父亲与其是同一个曾祖父,只不过后者那一支是嫡系,吴酬勤这一支是旁系罢了。
之后分家,旁系一支多有龃龉,嫡系不愿搅和进去,渐渐疏远,最终只剩吴酬勤家与主支仍有些往来。
“侄儿不孝,大好的日子里竟惹姑姑伤心。”吴酬勤起身,颇为不安。
“母亲,您莫要伤心,本是一件喜事,仔细哭坏眼睛。您瞧,吓着客人罗。”谢世宜温言劝慰。
吴酬勤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一颤,她称自个儿为客人。为何?我方才可有哪里不妥冒犯了她么?
他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并非是自个儿做错了什么而是佳人已心有所属。
谢夫人见侄儿坐立难安忙止住眼泪:“是了,是了,大好的日子不需哭,勤儿长途奔波,现下必已劳累。刘管家,”谢夫人唤,管家上前:“小的在,夫人您吩咐。”
“带侄少爷去后头厢房安置。”谢夫人嘱咐,又转向侄儿温言道:“后头三进院子西边是厢房,东面是你世宜表妹住的椒香阁,这两处间有花园池子隔开,又各设了院门遮挡,你只安心住下,不必有顾虑。
厢房里头我前几日便令下人收拾好了,若还缺什么你只管向下人提便是,姑姑指了两个小厮供你差遣,勤儿万万不要拘礼客气。”
谢夫人细心交代,唯恐侄儿住不安生:“我同你母亲自□□好,同亲姐妹一般,现下你赴京赶考,便将这儿当成自个儿家里罢。”
吴酬勤双手作揖弯腰深深一拜:“姑姑如此周全,哪里会有短缺,劳您如此费心费力,侄儿已是感激不尽。”
刘全领吴酬勤去后头厢房,这头邬福院正厅中只余下谢家母女。
谢夫人喝下两口茶,估摸着人已走远。
“真是个难得的孩子。”谢夫人长叹口气,斜着眼去撇身侧站着的女儿。
谢世宜恍若未闻。
“一表人才,斯斯文文不说,人也孝顺,才二十不到便已是秀才,再过个几年必定不可小觑。”谢夫人见女儿不接话,便接着夸。
因多年不见吴酬勤兄妹二人,不知现下到底品性如何,谢夫人原先也只是存着结亲的念头想试上一试罢,可方才一见,观这孩子举手投足间沉稳大方,又仪表堂堂,她倒是真想竭力促成这门亲事了。
"听闻他家中小妹也是性子和顺好相处得很。"
"酬勤表哥日后必定飞黄腾达,能遇到一位自个儿心仪的温婉姑娘。"谢世宜着重温婉二字,暗示自个儿与那表哥性子不合。
谢夫人无奈,女儿这是没瞧上。
也罢,慢慢儿来,贸然提起这个幺幺心生抵触也是正常,再说那吴酬勤大好的男儿,日子久了不愁女儿不动心。
这厢边吴酬勤刚进谢府,那头豫亲王府里便得了消息。
"主子,谢家谢夫人表侄登门,虽是借着乡试的由头然内里恐有结亲的打算,王爷您看。。。"李家德担忧道。
豫亲王写:不急,照本王命令行事,将崇圣寺一事传至薛太师那儿便可。
"嗻,奴才遵命。"
谢世宜本以为自个儿躲在椒香阁内便可避开吴酬勤,谁知却逃不过一日三食。
谢夫人道既是亲戚,便不必在意那许多礼数,府中早午两膳只三人而已,哪里用得上分席这般麻烦。
吴酬勤却道,若是世宜表妹不便,自个儿在房里用过也可。
谢夫人着急,哪有叫初登门的侄儿一人在房里用饭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要叫人说咱们谢府不知礼数勤儿不必顾虑云云。
吴酬勤便只好应下。
这才有了现下三人同桌不言的尴尬场面。
谢世宜只管吃,从不曾抬头瞧对面坐着的人一眼。
吴酬勤却截然相反,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老忍不住偷偷往人身上瞟。
谢世宜微微皱眉,实是烦不胜烦,突抬眼直瞪向这傻子表哥。
吴酬勤不防她这茬,被人逮个正着,吓得慌忙低头喝茶,一瞬便绯红了耳。
谢夫人坐在圆桌正中旁观席间暗涌,心下好笑,越瞧越觉着两人相配,活生生一对小冤家。
谢世宜心中却想:唯唯诺诺,畏畏缩缩,不及豫亲王半分君子之风。
谢世宜憋着口气用过这顿饭,回了椒香阁便拉着谢鹰鹰问豫亲王那头的消息。
"到底如何?豫亲王这两日会去何处鹰鹰,你可有打探到一点子风声"
"小姐,我已托上回传消息那人去打探了,他道明日便回奴婢消息。您莫要着急,且再等上一日罢。"谢鹰鹰宽慰。
"我怎能不急,你可瞧见母亲今日做派就差没在我脑门儿上写着待嫁二字再仍到那表哥跟前罗!"谢世宜揪着帕子气鼓鼓地在屋中焦急踱步。
谢鹰鹰无话可说,今日这事长了眼睛的都瞧见了,侄少爷推拒,夫人却要留人同桌,换作平日夫人绝不会这般,现下摆明了就是要撮合这二人。
"还有那吴酬勤,用一口便往我这儿瞅上一眼,叫人没了胃口。"
谢鹰鹰暗自腹徘:侄少爷喜欢你罗,眼珠子舍不得挪开,就好比小姐你遇上那豫亲王,不也是这般痴态么。
谢世宜不知谢鹰鹰心中所想,她只知自个儿不喜这位表哥,倒不是因人家境贫寒,而是自他登门,好似自个儿的婚事便已尘埃落定一般,由不得她做主。
谢世宜是心中不满,然谢氏夫妇对吴酬勤可是满意得很。
晚膳前谢守昌回府,专程与吴酬勤在自个儿书房内品茶闲谈,这一谈便是一个时辰,直至下人道晚膳摆好时才作罢。
文人多迂腐死板,谢老爷原以为这吴酬勤弱冠之龄便已是秀才必定也是这般清高酸腐的。
谁知一番交谈后却发觉面前后辈十分开明,谈及政事也多有想法,并不一味死守礼制,对着自个儿虽也殷勤周到却又不是阿谀奉承做派。
倒是个有为之人,若好生提拔,将来必能为朝廷与圣上效力。
两人都满意,晚间歇息前便免不了谈及此事。
"老爷,您今儿也瞧见罗,妾娘家这表侄可是样样都没得说罢。"谢夫人破有些得意。
"夫人说的是,你这位侄儿可是个了不得的,依为夫看,就算为夫未从中打点,此次乡试他也必定高中。"
"既如此,不若将此事早日定下罢。"谢夫人抱住夫君的手臂:"老爷,近日里妾总是心神不宁,幺幺的婚事一日未定,妾便一日不能安眠。"
"夫人为何如此着急那位不会召幺幺入宫,夫人大可安心。
幺幺名声差了些,若是入宫必定不能册封高位,然她是我谢守昌唯一的嫡女,那位怎会不顾及一二。
且此事上头也早有提点,为夫不会猜错。现下你那侄儿才来一日,匆匆定下恐轻率了些,婚姻大事,还是再多察看几日罢。"
这话说得很是有理,谢夫人便是再不安也不敢草率心肝女儿的婚姻大事,只得应下。
第二日,谢鹰鹰带来豫亲王那头的消息。
"小姐!"她趁余下三人去张罗谢世宜今日的装扮时,扯了谢世宜至床榻旁说悄悄话。
"怎的,怎的,可是有消息了"谢世宜紧紧攥住她的手,激动不已。
"是。。。是。。。"谢鹰鹰也开心,"小姐,上回递消息与奴婢的道豫亲王喜字画古玩,最爱至东市靠南边的一家古玩店赏些新淘来的珍宝。"
"当真!豫亲王何时会去那儿?我还需等几日"
"小姐莫要着急,那古玩店没七日便会搜寻新古物来,豫亲王闲赋无事,每回都要到那处走一遭的。"
谢世宜嗔怪地瞪她一眼,不许说豫亲王闲赋!
谢鹰鹰陪笑:"三日后便是那店铺淘来宝贝的日子罗。"
谢世宜惊呼一声,跳起来紧紧抱住谢鹰鹰:"鹰鹰你真是太好了!"
她仍是叫的鹰鹰,这真叫人无奈。
谢世宜软磨硬泡说破嘴皮才得了她娘亲的允许得以去东市的胭脂铺买些胭脂回来。
不过这些都只是由头罢了。
两日来谢世宜都心不在焉,做什么事都不能集中精力。
有时喝着茶,茶杯都空了还一直举着往嘴边送。
用膳时也老走神,吃着吃着便神游天外,扒着碗里的白米饭埋头傻笑。
便连吴酬勤同她问好都未曾听见。
"世宜表妹世宜表妹"不远处侄少爷仍在唤,小姐却恍若未闻,只怔怔地望着天边绯红斑斓的云彩勾着嘴角笑。
谢鹰鹰叹息,无法,只得轻轻拍了下谢世宜的胳膊。
"小姐,小姐,侄少爷在前头唤您呢。"
"啊?什么"谢世宜回神,迷茫问道。
不过一瞬后她也瞧见了吴酬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