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德的平静声音传进桑托斯的耳里，由于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不禁愣住了表情，嘴里低声重复着那句简单但又让人困惑的话语，“我已经……死了？”

“没错，你已经死了。”莱德十分确信地予以肯定，但发言还是一样令桑托斯不解，他明明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却说什么已经死了，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然而，即便桑托斯抱有这样的想法，却依然对这道莫名其妙的死亡宣言感到害怕。毕竟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莱德·修·阿斯塔的强大已经深入在场所有人的内心，所以桑托斯无法用“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这种理由来说服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真的会死。

桑托斯咕嘟一声吞下一口口水，心中的极度不安让他再次向莱德发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已经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由于情绪激动，所以声音难免有些大，面对桑托斯的大声质问，莱德只是冷哼一声不予回答。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桑托斯开始转为苦苦哀求，他乞求着莱德告诉他真相，想要努力寻找一线生机。

“请告诉我真相，莱德·修·阿斯塔阁下，不，大人！只要能挽留住我的生命，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桑托斯的举动让萨伊娜和伊尔森面露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性格傲慢的他竟然会舍弃尊严吧。不过身为当事者的桑托斯才没有心情去在意这种事情，尊严可以暂时舍弃，生命却是无可取代，说什么都不能莫名其妙地死掉。

然而，莱德没有对桑托斯的哀求做出任何反应，不过旁边却响起一道音色优美但语气冰冷的女声。

“哼，聒噪的生物，至高无上的莱德大人已经允诺不会杀你，地位卑贱的你就应该低头心存感谢，老实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真是一句前后矛盾的话，如此心想的桑托斯压抑不知为何突然紊乱起来的呼吸，同时看向声音的主人——艾德儿，他完全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刚想开口发问，却马上就被艾德儿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因为你直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莱德大人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吧？”说到这里，艾德儿摇了摇头，像是在对桑托斯的无知感到受不了，“无知真是悲哀，你还不明白吗？你真的以为刚才的力量是你这种弱小之人能够驾驭的吗？”

刚才的力量？若有所思的桑托斯看向地面，视野里出现一堆灰色的碎石，那是耗尽力量的魔石在刚才摔碎后留下的，理解了对方在说什么，他抬头说道：“我已经支付了代价，而且你们也看见了那些力量的确……”

“代价？区区一滴人类的血液也能称为代价？”冷笑的艾德儿再次打断桑托斯的发言，同时看向萨伊娜手中的魔导器，“倘若真是这样，你们人类也就不会依靠机械道具来施展魔法了。”

“什么意思？”桑托斯皱起了眉头，同时按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胃。

“竟然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啊，真是叫人为难，你听了我的话应该也已经猜到了一点，只是凭借你们人类那弱小的身体根本就无法承受魔法的反噬，所以投机取巧的你们将支付代价的对象转移给了道具。不过很可惜的是，刚才你并没有成功转移代价，而是打开了通道。”

“通道……什么通道？”桑托斯一边说着，一边气息紊乱地不断呼吸，汗如雨下，胃里还涌现出强烈的呕吐感。

“还在问啊，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身体很难受，对不对？”

艾德儿脸上浮现一抹足以让人为之惊艳的美丽笑容，然而嘴里冒出的却是带有嘲笑的平静语气。

“算了，坦白告诉你吧，你所施展的魔法，其实是你以自己的生命力为代价而发动的，而所谓的通道，也就是支付生命的通道......所以感觉如何？亲眼目睹用自己的生命燃放的焰火，这种经历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头一次吧，有没有觉得很美丽？”

“别、别想骗我——呕！”桑托斯惊慌失措地大叫，但话还没说完就吐出一口鲜血，这样的情况让他产生一种恐惧感。

下一刻，头痛感随之袭来，颅内深处涌出的剧痛让他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天旋地转，他拼命的挤压自己的脑袋，但痛楚却并未改变，让他怀疑自己的头颅会不会就这样炸开。

“没错，就是这样，要努力地挣扎哦，这样比较容易感受得到绝望。”艾德儿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热烈，那本是极致的美丽，却只能让人陡生寒意。

萨伊娜注视着倒在地上不断扭动身体的桑托斯，她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就算有办法，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从莱德·修·阿斯塔这个难以置信的怪物手中逃出生天，但即使如此，也不能站在原地看着同伴受苦。

“桑托斯，坚持住——咿呀！”萨伊娜朝着桑托斯跑去，不过才刚刚迈出脚步就发出一声像是惨叫的声音。

漂浮感笼罩全身，但与坠落不同，那是缓慢的下沉。萨伊娜下意识地低头，下一刻就陷入了恐慌之中，她看到自己的身子沉入了一个陷阱中，周遭伸出数不清的腐烂手臂，将她用力地往深处拉扯。

萨伊娜脸上露出抽搐的表情，她实在不愿想象在那深处是什么样的画面，但无不外乎就是各种腐烂尸体堆积在一起的恶心场景吧。

“不要!我不要这样！”萨伊娜不断挣扎，这种死法她无法接受，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凭什么要给她如此残忍的结局。然而，她越是挣扎，身体下沉的速度就越快，也就过了短短的几秒钟吧，这名不甘心的女性勇者就这样被腐肉陷阱给轻易吞没。

与萨伊娜的尖叫声同时消逝的，还有桑托斯的虚弱生命，这个可悲的人类，直到呼吸停止前的最后一刻，也还是无法理解他究竟走错了哪一步。是不该欺骗伊利欧斯？还是不该踏进这座遗迹？还是说，他就不应该去碰触那本不属于他的力量？没有人能回答他，他直到死也无法得到解答。

这样一来，大厅里的人类，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那仅剩的一名人类——伊尔森·佩吉的身上，那就像在观察实验动物一样，目光冰冷至极。要不是因为伊尔森目睹了太多死亡而变得精神麻木，他可能早就被这超乎寻常的压力给压得匍匐在地了。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直到伊尔森轻吐出一口气——那是觉悟的叹息。

“我有一个妹妹。”伊尔森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莱德同样轻轻地回答。

“那么……可以让我走吗，她不可以没有我……”伊尔森的语气仿佛是在哀求，不，那就是在哀求。

“不行。”

莱德不容置否的语气让伊尔森面露遗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看来我当初的预感没有出错，你果然不是我这种人能招惹的，不，不仅仅只是招惹，或许就连接近你也是一种错误。”

莱德没有说话，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他的沉默，伊尔森只能继续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因为我需要扩充力量。当然，也许在这个国家里根本就没有人像我们这么强大。但身为领导者就不能怠忽职守，你说是不是？自以为强大就心怀骄傲不思进取，总有一天会被人趁虚而入的。”

他完全听不懂莱德在说什么，明明就已经那么强大了，竟然还想着扩充力量，简直不可理喻。

“无法理解是吗？”莱德耸了耸肩，“那我就换一种说法，简单来说，我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在你们人类面前，我是不是神。”

“所以说，你得到答案了吗？”

莱德摇了摇头，但马上又点了下头，“虽然不能算完全得到答案，不过已经大幅逼近真相了。”

“这样啊……”伊尔森叹了一口气，他仍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莱德……不，阿德先生，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吗？”

“你是指——？”

伊尔森没有立刻回答，他忍耐先前受伤所带来的痛楚，缓缓提起手中的剑。剑在发抖，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怕得不行，但即使害怕也必须要这样做。再次呼出一口气后，他将剑刃对准莱德，然后面带微笑地缓缓开口：“现在的我，像一个英雄吗？”

可以感觉到战意在他的周围逐渐凝聚，但气势实在是弱得有些可笑。不过，这仍然让莱德露出了认可的笑容。

“当然，你是一个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