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明尚有个把时辰,此正是夜深人静时,而野狼山山腰上,那林木茂密之处也是漆黑如墨……
但显然,这会儿也恰是各种夜行动物出没觅食之机。密林中暗影处时不时亮起一双双幽蓝或墨绿的眸子,夜空下枝叶旁偶尔闪掠过枭叫声……
“哗啦啦”一阵阵草刷枝掠的动静,“呼哧呼哧”一声声越来越急促的大口喘息声,正由山上飞快地往着山下蔓延……一条由三三两两的火把所构成的、拖拉断续的火龙,彻底破坏了此刻山林的深沉与静谧……
“三、三哥!等等俺……”
“虎子!慢点!小心!”
“熊哥,注意扶好六叔!”
队伍里人声渐渐嘈杂起来,最前头,两条身影在密集的林木间飞驰闪掠,速度相当的快;而在这两人的身后,隔着数十米外,一群背着猎弓,手提猎刀的汉子也在大步前奔;再往后,则是几名壮汉扶架着几名老人,领着一群半大小子和十多个破衣烂衫的汉子,也在苦苦追赶……
这支足有四五十人组成的捕猎大队,在一大早就上了这座野狼山,打算要展开至少三到四天的大猎捕……
这野狼山并不算高,山势也颇为平缓,从山脚到那山顶处的直线距离也不算太远,但自山腰往上,密林处处、一片片的荆棘杂草密布,颇让人难以落足……
尽管常年的狩猎,让猎户和他的先辈们在这大山里也硬是开拓出了一条简易的山路,但在这种茂盛的山林野地,几乎是只过上个七八天,那些疯狂生长的草木荆棘,就能将刚开辟出来的道路空间重又完全的覆盖掉……
足足耗费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猎户们才又一次披荆斩棘地爬上了山顶。
稍事休息,吃过了午饭,一众猎户才在几个老猎户的率领下,有条不紊地展开了第一步的猎捕行动……
当天色渐暗时,四散开来的猎户们才带着第一天收获的猎物纷纷赶回了山顶处的第一个聚集点,而这里正是山顶上最靠近山脚的一边……
也就在猎户们围着火堆,喝着酒水,大声地谈论着今天的收获……
几个激动兴奋的半大小子绕着火堆嬉笑打闹,老猎户们看得呵呵直笑,就连上了山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的那十来个野民,此时也或多或少地纷纷在脸上露出了几分满足的喜悦……
一声突然响起的惊叫,却将这火堆旁因收获丰盛而带来的喜悦氛围破坏掉了……
“咦?大伙快看、看那山下……”
被惊动的猎户们不由疑惑地循声望去,随即人人脸上登时变色……
“大山哥,你眼睛最好,快看看那山下,屯子的方向,是不是亮起了火?”
“难道……是哪个死娃子又胡乱玩火,点着房子了?看俺回去抽不死他!”
“不对!不好!屯子里肯定出事了!……完了!全烧起来了……”
山顶上、火堆旁,惊叫声紧接着响成了一片……
而此时,远远的望去,那山脚下的猎户聚居地,树木屋子都烧起来了……烈焰冲天,看着就像是燃起了一个无比硕大的火堆。
“呯、呯、啪啦”彻底震惊的猎户们,那手中的酒碗都禁不住纷纷的脱手跌落在地、摔个粉碎……
随即,反应过来的几名猎户猛的怒吼一声,弹身而起,接着就要往那山下冲去……
几个老猎户立刻怒声喝止,随后召集众人简单交代了几句,分配好了队伍,匆匆做好了准备,这才连夜往山下赶去。
下山并不比上山容易,尤其此时正是深夜,这山林里恰是那些夜行猛兽的狩猎场地……猎人和猎物的身份随时都会调换过来。
若不是猎户们仗着自身经验丰富,此刻都汇聚在了一起,实力也颇显强大……否则,这种趁夜下山的举动,随时会让猎户们在各种猛兽的猎捕下,损失惨重。
幸好,这些猎户们常年不缺肉食,不但身子强壮,而且也不太会受到夜盲症的干扰。
即便如此,由于心切和急躁,在下山途中,跌倒、碰撞、翻滚也时有发生,即便是队尾那已被小心照顾的几个老猎户,也显得颇为狼狈……
跑得最快的两人,也是这群猎户中本事最强的两个。
跑在了最前头的那个身披兽皮甲的红脸大汉,名叫谭虎,年纪三十上下,正是壮年。
紧随他身后的,是身背大弓、黑脸矮壮的赵鹰。
谭虎仗着身强力壮,手中一柄五尺砍刀,出刀异常的凶狠凌厉,即便是足有臂粗的枝杈荆棘挡路,也是随手即断……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赵鹰,则身子灵活,动作飞快,手里还紧抓着的几杆短木矛……
途中每每遇上一两头袭击的猛兽,这赵鹰还不待前方开路的谭虎出手,便已飞快地将手中短矛甩出,每每必中。
这两人显然是配合良久,彪悍与迅疾的配合,也在这山林中的屡次狩猎之中,形成了威力最强大的猎人组合。
大半夜的疾奔,让这支心急如焚的猎户队伍总算是跑出了这大片的山腰密林区,而前方,距离那山脚位置,已是不远了……
看着前方那已片隐隐熄灭的火头,呼吸略有些急促的谭虎,一双虎目早已通红……而他身后的赵鹰,尽管身形仍显灵活,但动作也缓慢了些。
“虎哥,脚下慢些,先缓缓劲……”一路沉默的赵鹰总算开了口,声音却刻意压低。
谭虎眼睛只死死盯着前方林木遮掩下,那抹隐约可见的火堆光芒,却没有回应。
“虎哥,先冷静些,情况未明……若只是屯子里失火,现在赶到也来不及了。但万一真要是屯子遇袭,俺们必须得留些气力……”赵鹰声音急促起来。
谭虎闻言,疾奔的脚步才总算是缓了几分,那双通红的虎目仍是死死盯视着前方。
火堆旁,胖子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嘴边还有这一缕馋涎缓缓滴落……不止是他,四周被胖子安排了值夜的李二牛和几个饥民也是人人困乏。
昨夜里足足忙活了大半夜,简单的清理了一下火场,又救助了几个妇人娃子,一众才赶了一天路的饥民登时就困倦不堪。
胖子也累啊,这从早到晚的就几乎没停过——
先是从营地里领着众人出逃;再是留在土屋子那里骗走了李大头等几个官军骑兵,又袭杀了三娃子和王大牛;然后又继续逃到了这里,和一群山贼厮杀了一场;最后还要忙着救人……
这一整天下来,胖子简直就没片刻的歇息……即便是胖子的身体再好、体力再强,也真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但怕死的胖子,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这个时候可真不是能安心休息的时候。
且不说身后还很可能有着大群的官兵在追杀;就是今天夜里袭击猎户屯子的这些山贼,也不过只是那二郎山上贼窝子里的一小部分贼匪罢了。
通过了对那些被俘虏的贼子们的拷问,胖子他们才知道,这些贼匪,原来是距野狼山东北方向十数里外的二郎山上的山贼。
那座二郎山已属于高陵郡的地界,山上的贼匪也根本不是真正的黄巾军。只是由于如今的黄巾军势大,这些二郎山上的贼匪们就干脆自己找了些黄布包头,也自称是黄巾军。
二郎山上的贼巢里,有着三位当家和百十号山贼。
昨夜里领了二十来个贼匪来袭击猎户屯子的,就是山上的三当家。而在几天前,来到猎户屯子里宣布要收编这些猎户的,也是死在了胖子脚下的那位三当家。
据贼子们招认,二郎山上的大当家叫韩大力,自称能力举千斤,是个魁梧的壮汉;二当家关鹫,人称“血秃子”,本人就是个秃头汉子,自称以前还曾出过家;三当家李七郎,外号“夜狼”,自称天生一双夜眼,最喜夜里偷袭……
这三个贼头子早在三年前,就已在那座二郎山上据山为匪。三年下来,他们也在高陵郡的附近县亭中颇闹出了些声势……
尤其是今年,高陵郡内同样有黄巾作乱。眼见山下高陵郡城附近的黄巾军,声势越发的浩大,三个当家只商议了几句,便毫不犹豫地就改称自己也是黄巾军,并立起了黄巾军的大旗……
就在上个月,大当家还领着三当家和数十个山贼,跑到了山下最近的寒山亭里作乱,想要学习那些黄巾军攻破乡亭,好能抢掠到更多的财货。
但山贼们人手不多,而那寒山亭里的乡民们,也早因县城附近的黄巾作乱而提高了警惕。并在官府的组织下,做好了不少防范贼匪的准备。
结果,山贼们虽然在大当家和三当家的率领下,凭借着韩大力的勇力,生生地砍杀了那为首的亭长和几个邑卒,冲散了那些汇聚起来的乡民……但最终,山贼们所能抢掠到手的财货却并不多,反倒是在那些乡民的奋力抗击下,自身颇是折损了十多名贼子。
二郎山上贼匪的人数本就不多,这一回的抢掠中又有了不小的折损,登时让三个当家都感到了自身实力的严重不足。故此,几个当家便开始到处拉拢甚至是逼迫附近的山民和野民上山为匪。
而三当家李七郎,也是在最近才把主意打到了十多里外的野狼山脚下猎户们的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