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比想象中凉的更快。

外头的喧嚣已经沉寂了下来，天客来里也没有了声音，只有大堂里伙计打哈欠的声音偶尔传过来。

躺在床上的裳华蓦然张开了眼。

她本是合衣躺在床上，此时翻身下床，也不用收拾什么，掀开窗子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黑漆漆的街道，她回头望了云回神君那边的方向，抿了抿唇从窗子跳了下去。

三楼的距离对凡间的武林高手来说就已经是小菜一碟的距离，对她这个仙人来讲，更是没什么难度。

轻飘飘的落了地，裳华没多滞留，直奔京郊链云山而去。

是的，至今她也不能放任南烨就这么消失无踪，云回神君说没有见过南烨，他明明和南烨是那么相似，可既然他不承认，裳华也就当他不是，她也不想他是。

她的南烨，是会一心爱护她的人，不会如此让人捉摸不透，也不似现在这般，仙气飘飘，高高在上，让人触摸不到。

今日她开口讨要了拘魂灯，倘若南烨的魂体还存在一星半点，拘魂灯就一定会有反应的。

没多久便到了链云山。

这里她前不久才刚来过，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黑夜遮不了她如今的眼睛，她提着那盏灯，往链云山深处走去。

这一走就走到黎明。

本以为是她修为尚浅，寻找不到南烨残留的魂魄，却没想到如今拿着拘魂灯也没有半点收获。

难道南烨，真的在这里一点生息也没有了吗？

独自在链云山站了许久，晨露打在身上，周遭冰凉，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看一点点变亮的天色，收了拘魂灯折返。

走回天客来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没有醒，裳华脚步沉重的走到门口，正欲开口，却见一旁站着一道白衣身影。

“二殿下为何这个时间，从外面回来？”云回神君站在一侧，笑意盈盈。

裳华一怔，扯了扯嘴角：“哦，我有些饿了，就去外面看看摊子都开了没有。”

“那开了吗？”

“还要等一会儿。”裳华推开门：“神君稍等，待会一起下去吃吧。”

她反身将门关上，靠在门上久久未动，身上从链云山带来的寒意等了许久才散去。

她伸手拉开门，正准备去叫人，却发现云回神君就站在门外。

“好了吗？我已经想看看这凡间的早市是什么样子了。”

裳华微微怔然，随后扯出个笑容：“应该好了，我们过去吧。”

外头的早市确实已经开了，一条街道上到处都是粥点摊子，热气夹杂着香气扑鼻，分外诱人。

说起来虽在凡间待了许久，可裳华这还是第一次来到早市上。

她闻了闻香气，寻到一个摊子，回身问道：“神君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云回神君很好说话。

“那来两碗小米粥，这个汤包来一笼。”

开摊子的是个中年妇女，看面相十分爽利，高声应道：“好嘞，两位先坐。”

因为出来的早，此时还没有多少人来吃饭，云回神君看着凳子迟疑了一瞬，还是在裳华旁边坐下了。

“神君想必没有亲身体验过人间疾苦吧。”

“是不比二殿下的体会深。”

裳华撇了撇嘴，永远说话都是这么棱模两可，难怪讨厌。

不一会儿摊主就将两碗粥和包子摆了上来，笑看了两人一眼：“两位长的可真是俊，我在这儿待了快有三十年了，还没见过这等标致的人物。”

凡间的人和天上的不一样，天上以实力和地位为尊，并不多看中相貌，因为能在天上的也没几个丑的，但这凡间就不一样了，容貌看着还是占了挺重要的一部分的。

裳华笑道：“多谢大娘。”

那摊主笑着又看了两人一会儿，来了新客人，她便忙着去招呼了。

“神君觉得味道如何？”

云回神君看着跟前的粥，喝了几口：“不错。”

裳华笑笑，即便是她在凡间，也很少吃这么朴素的早餐，今日尝来，味道确实是不错。

粥吃了一半，早市上人越来越多起来，像这种在外面摆了摊的，板凳座椅并不多，很快便坐满了，后来的人没有地方可坐，便要了吃食，捧着粥碗或站或蹲在路边，两两相识的边吃边聊着天，热热闹闹，只觉得这深秋都不似那么的寒凉了。

云回神君吃了一半便搁了筷，看着边上的人说闹。

高高在上的神，从这天上最高的一处来到六界最低的地方，这中间的跨越是天地间最远的距离，这里的生活自然就和天上千差万别。

天上的神仙寿命实在是太长了，平时又没有什么事情，每日无所事事，时日久了心难免就凉薄了一些。

犯了错或者是历劫便下凡来过活一辈子，感受人间的生活，等回去的时候人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即便凡间的生活对于天上的仙人不过是两三个月而已，但这两三个月在他们生命中却似几十年几百年那般的分量，因为在天上实在经历不到凡间那种千奇百怪的事情，你无法想象，他们或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争执起来，或许为了区区美色就做出难以想象的事情来……

他们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爱上一个人，许以一辈子。

“喂，那小白脸看什么呢！”

略带轻佻的声音传过来，裳华抬起头，就见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瞅着这边，左眼下长了个大痦子，眼尾上吊，整个人吊儿郎当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

来早市吃饭的人都是普通百姓，这些人每日做活为了生计奔波，几乎每个人都很粗糙，皮肤黝黑，身形也高大，云回神君虽身量高挑，长的也并不女气，但他那模样落在这些粗人眼里，便成了小白脸。

云回神君淡淡的将目光移过去，幽深眸底仿佛有云气掠过。

裳华见状先道：“神君，我吃好了，我们先走吧。”

那大痦子却几步走过来：“走？爷叫你们走了吗，你们说走就走，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