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滴落触目惊心。
连柔柳收回了峨眉刺,根据她往常的经验,眼前的白三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暂时还没断气也不会差得太远,只是并无刺入血肉的触感,相反是一种坚硬甚至有点脆,像是刺进了一块寒冰,当然这些只是在脑海里面一闪而过,和往常一样,她自信回身向着周围祝贺的人群走去。
只是在她的身后,白三像是一座雕像,还保持着仰天长啸的姿势依旧屹立不倒。
“咦。。。咦。。。那。。。那是?”在卧龙谷入口处的一线天的第五傲寒看着场上的局势,见柳成器和白三两个奸人相继伏诛不由得拍手称快,但此时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就连一旁老成持重的王叔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嘴巴张得老大感觉能塞下整个拳头,现在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们的心情,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形——柳成器站起来了!
紫儿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布满了恐惧,她深知自己身处幻境之中,可是此时却开始怀疑起来了,也许现在的情形才是真实,而卧龙谷才是自己的死前幻觉。她的右手已经齐右腕断掉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崩溃,还好自己随身带有止痛的灵药,虽说吃多了会上瘾,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几乎是将整瓶都倒进了嘴里,这才暂时缓解了右腕还有周围环境灼热的双重折磨。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已经是极限了,她眼前幻象像是走马灯一样地开始晃动。
她开始心想这里既然只是幻境,而她知道要破除幻境的几种方法,只要从高处跌落,窒息,其实说就是突然惊吓或者死亡,就像自己在做一个清醒的梦,强迫让自己醒来。她选择了最简单的,去死。
所以她开始的想法是只要她跳进岩浆里,就凭这高温,就算溺水也能轻易将自己惊醒,谁知就在这时,脚下的浮石突然震动了一下,放在平时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承受着岩浆炙烤与精神压力,她的精力体力已经有些透支了,一时间站立不稳趴到在浮石上,但自己的右手不小心伸进了岩浆里,伴着‘刺啦’的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她的右臂已然不见了,换来的是钻心的疼痛,还有对自己的原来想法的全盘否定。
若是世上还有一种环境,连几乎让自己休克的疼痛都无法起作用,只有要么这就是真实的世界,要么她陷入了深层的梦境而且还在别人的梦里面!
梦境便是造梦人的世界,他们只是被支配的奴隶,若是造梦人觉得即便是被岩浆融掉也不会死,那那人便不会死,至于如何生法,那便看造梦人的想法了。
其实就算她再怎么想办法也没用,四面根本看不到边际,只有她脚下还有周围几丈远处能找到歇脚,而她还顺着岩流往下流去。她也试过辗转其他浮石,看能不能到达边际,可是就像是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就连跳上去的浮石都是一模一样。
终于岩浆瀑布就在眼前,紫儿的双眼突然亮了一下,而后瞬间黑暗下去。她随着岩流翻滚了下去。
“啊~!”从噩梦中醒来的紫儿大声尖叫了出来,她赶紧坐起身来检查自己的右手,依旧健在,双手摸着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变化,适才的都是幻觉。她笑了出来,可是刚将视野放宽笑容便凝固了,全身开始恐惧地颤抖起来,她还在一块浮石之上,眼前瀑布也不过只有百十来丈了。
紫儿能想到的老者如何能想不到,这个在他想要展开自己背着的羽翼的时候便猜到了,幻境虽然表面没有改变他们的装束,其实和借用别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这也难不倒老者,他脱下自己的衣服让全身在烈日之中暴晒,随即在衣服上各种撕扯打结,不一会已经卡不出这是件衣服了。
龙卷风将近,老者一振‘衣服’,借着风力竟然飞了起来,像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可是在如此之强的风力之中却不用担心掉下去。
可是这并没有让老者避免险境,实际上是变得更加危险,他还是被卷进了风眼,全身每一寸的肌肤都能感觉得到被风撕扯,像是无数的刀剑在身上乱划,对此他无能为力,可是他还是瞪大了双眼,纵使眼睛已经不存在了。
老者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反手绑在一处绞架上,微微撇过脑袋便,看到了左手边呆若木鸡的紫儿,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人群中吵吵闹闹的像是一群麻雀,在前面的人手里面还提着一个黑袋子,都不用想便猜得到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右手边的刽子手喝了一口酒,又将酒水喷在一把小刀上,不知为何这不知名的小刀看起来比砍头的大刀更加森冷,老者嘴角抽搐着,默默握紧了双拳。
“犯人万青秋罪大恶极,处以三千六百刀凌迟极刑,现在行刑!”有人在身后高喝着扔出了一块小木牌,小小木牌便意味着生死。
人群再次开始沸腾了。
卧龙谷中众人也终于感觉到了此处的非比寻常,看到柳成器这个原本已经死去的人,竟然再次站起来了,所有人的心底都生出一道寒意,耳边仿佛听到来自九幽的厉鬼嘶吼。
那些追逐着或者被追逐的人都停了下来,像是局外人一般看热闹的也都停下了,一时间卧龙谷又恢复了宁静。
柳成器站起身来长长嘘了一口气,可能是从头顶插入的长剑限制了他的行动,他连基本的转头弯腰都做不到,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数不出的诡异,像是某种动物一样,只是寻不到猎物的方向。
“青。。。青天白日,难。。。难道。。。”第五傲寒一直口若悬河,此时却连一句流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晏城禀告老爷再做定夺。”王叔也是咬紧了牙关,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也曾道听途说,只是不曾亲眼见到过,毕竟也曾走过四方,见到之后还是要冷静得多。
第五傲寒抿着嘴唇没有搭话,要是放在平时,肯定在听到‘老爷’两个字的时候就像小狮子一样炸了毛,此时就算他想骨气勇气上前,双腿可不曾给他这个面子。事到如今只能诺诺道:“好。。好吧。”
王叔见第五傲寒也不坚持,当即唤来下人围着他们两人出了一线天。
刚走出两步,第五傲寒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是什么放在心上就是无法放下,回头望向像是石头一样发呆的紫衫少女,眼神明灭不定。未等他细想便被王叔强推着出去了。
“啊呜。。。”柳成器突然仰天长啸,青天白日突然之间像是被阴云盖住了,一股阴森之气往众人袭来。
“他的肺应该已经毁掉了,怎么还能呼吸?”连柔柳皱着眉头脸色发白,握着峨眉刺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还好被众人围住不怎么看得出来。
“他不过就是一具行尸罢了,难道我们还怕了不成,活着我们都能杀掉他,死了更没理由便怕了!”身侧一满脸横肉的胖子嗡里嗡气地哼着道,说完更是一马当先,手上提着一把巨大的擂鼓铁锤,当着众人的面向柳成器的脸上砸去。
“强壮士且慢,此事大有蹊跷,周围定有茅山术士在侧不可鲁。。。”又有一人惊呼,可是一个莽字尚未出口便见到铁锤出手,心知多说无益,只能握紧了手中的判官笔静观其变。
这大汉本来就是胜安的手下,现在也是看着胜安的眼色行事,眼下自然不可能打退堂鼓,只有自己挺身上前,才能让周围的正道同仁不能见死不救,拉上所有人入水。
“噔”清脆的一声铁器相撞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膜,柳成器明明只是血肉之躯,打击感却像是金属。姓强的大汉只感觉一股大力自擂鼓锤传来,忍不住后退三步,每退一步便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待到退完三步便感觉一股血气上涌到喉头,但顾及面子还是强行咽了下去,显然在适才看似简单的交手中吃了不小的亏。
而另一边的柳成器似乎终于知道了谁是敌人,整个人像是一条疯狗一样朝人群中扑了进去。
混乱之中连柔柳忽然想起自己的师妹师姐们的尸首还在附近,赶紧回头看了一下,只见初丹等五名女子的尸首还被晾在一边,相对周围死伤的人而言,只有她们碧云山的天山六剑伤亡最是惨重,顿时悲从心起,忽然她想起了半路杀出来的那个猥琐无耻的汉子还未曾伏法,但此时放眼四顾又哪里找得到半个鬼影。
连柔柳忽然心烦意乱,感觉今天是真的不应该来这里的,甚至有种自己也要丧命在此的错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角瞥见变为冰雕依旧毅力的白三怒从中来,一脚踢在了白三的脸上,将他整个人踢飞了出去。
白三撞在了一堵墙上,随即掉了下来,面容朝上无奈地瞪眼看着如血般的朝霞,还有鹅毛般的雪花,有泪自眼角滑落。奇怪的是就算浑身已被冰冻,泪水似乎从来不会冻结。
他自然还没有死,只是再有一时三刻就说不准了。但当此刻往事如潮水般袭来,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只觉得肝肠寸断万念俱灰。
就在这时无数束钢针自四面八方射来,白三浑然不觉时已然遍布了他的全身,当然这如果只是普通的钢针倒也罢了,针上不断涌来一股沛然巨力,纵使白三现在这副模样,依旧能让他破冰而出,从新站立起来。
白三只觉得眼前的雪慢慢小了,天空朝霞也慢慢消散了,终于久违的朝阳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是如此的刺眼,让人无法直视。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就在闭上双眼天地一黑的瞬间,仿佛自己的心门再次被关上,深深呼吸再也没有了空气中的咸味。
‘卡擦擦’的几声响是发自白三像是生锈了的骨骼的呻吟,他面容扭曲地站了起来。不是他想与不想,只是背后操纵钢针的人要他起来,他便无法反抗。白三心里清楚,这不是茅山术士的道法,只是傀儡术。
白三在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和他一样,被完全操纵的柳成器,悲从心来,谁能知道这样的人物,最后的人生会是被人操纵死不瞑目。他想背后的人肯定也是想让他作为一颗棋子,马上就要冲锋陷阵,却不料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混乱的人群前,白三冷眼旁观双手鼓掌,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形下自然异常醒目,果然很快便吸引到了众人的注意,毕竟只有一个柳成器便已经相当难对付了,不过现在已经控制住了,正被七八个人以重武器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要是此时再来一个白三的话压力就变大了。
而白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做什么。
“聚众斗殴,公然杀人,你们全部都该在刑部大牢里面住上个十年二十年,或者一年半载的。”一个嗡里嗡气的声音自一线天响起,慢慢走上前来一群人,皆是清一色的高领黑袍金边的虎啸文锦衣,腰上是黑色的方铁牌,上面写着‘拱卫’两字。
为首的一人面容清秀儒雅,嘴角一直挂着一抹半真半假的笑意,留着一头书生头型,左手上待着一副铁质金甲手套,右手拿着一把折扇,天气颇为炎热却未曾打开折扇扇风,脚上普通的官靴一尘不染,按理说卧龙谷也处在山野之中,来人大都风尘仆仆,但他此时却无半分的疲态,甚至鞋上连一丝灰尘都看不到。他就这样信步上前走到了白三的身旁,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自我感觉满意过后,对众人鞠了一躬这才朗声说道:“对不起打扰诸位英豪的雅兴了,在下洛城翎麾校卫冢不二,在我身后的是拱卫军,请大家就此罢手,双手放头束手就擒,否则。。。”
“格杀勿论!”冢不二面露诚恳的微笑,彬彬有礼地说道。
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冢不二这个名字,对于他们这些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而言,或许略显陌生,但在白三的耳中却恍若惊雷,在白三心目中他可能是洛城真正的第一神捕!只是出生低微,空有一身本事却没能进得刑部,只是一个小小的翎麾校卫,级别甚至低于拱卫军,但他曾经却是让白三最头疼的人,程度甚至高于书梅。
冢不二见这群人议论纷纷,但丝毫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心里也不焦急。慢慢地在他身后又有一票人马被压了回来,众人定睛看去,不是逃走的第五傲寒众人又是谁,不过他们没有遭到什么重型桎梏押解,只是在手腕上拴着一根铁链,而铁链的另一头被一个人扯住,正是失踪了半天的有金银!
“诸位放心,我绝不会做出有辱大家脸面的事,只是单纯的例行公事。”冢不二挥了挥手,十几个人走到他的身侧,微笑着继续说道:“现在请大家配合戴上铁链。”
“江湖的事洛城的官府也要插手吗,再说了纵使要抓我归案,也要我们林水城的官府出面,你们恐怕还不够资格。”胜安越众而出,诛杀柳成器的事他责无旁贷,只能硬着头皮看能不能挽回一些,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还不想招惹官府的人,至少不是现在。
冢不二闻言松了松领口,似乎是天气太热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忽然他左手铁手套飞速使出,直取胜安心口,这一招不仅快、狠,而且防不胜防,专门挑胜安戒备松懈的时刻下手,果然轻而易举地一击得手,胜安怒目圆睁说不出一句话便往后倒去,在他的胸口上多了五个血洞,让人心寒不已。
“还有谁是其他城来的呢?烦劳通报一下,我出门太急忘记带百姓册,实在是粗心大意至极,诶。。。”冢不二说得懊悔不已,实际上嗡里嗡气的声音哪里有半点歉意,加上万年不变的半真半假的笑脸,让人无端地生出许多寒意。
“禀冢校卫,明王最新诏国大典里颁有新法,洛城之令可行天下之城,可捕天下之罪人。”旁边有一个看起来文弱的中年在他旁边提醒道,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这样啊,诶,可惜枉送了这一条无辜性命。”冢不二微笑着摇头叹息。
不知何人在人群中冒了一句:“今日在此作罢,我们来日有缘再聚。”
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今日这局面实在是太过复杂,实在是没有必要,连为了什么都不清楚就拼上自己的性命。既然有人提议离开,大家也就在心里思考着如何离开了。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大家随我一同会洛城,一路相伴绝不孤单寂寞岂不美哉?”冢不二还像是留客人一样,轻言挽留。
就在冢不二的身后,那些原来卧龙谷的看热闹的人,也都七七八八地站住了,像是一道铜墙铁壁,为首的正是脱衣扒层皮,断骨搭根筋的有金银,此时他满脸笑意,正抱着一坨黄橙橙的金子啃着,丝毫没有看众人一眼。
“哼,我们斩妖除魔妨到官府什么事了吗?若不是看在你们是官差的份上,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们这么一群人吗?”适才使用擂鼓锤的大汉捏着拳头,愤愤不平地朗声道。
“时势不好,正道邪道只能靠出卖同伴获取利益,而正道只能靠着以谋取别人的性命来换取声誉,我只有一条小命,也实在是两边都不想得罪,但是。。。”冢不二似乎在沉思什么。
第五傲寒再次回到卧龙谷时才发现,谷中所有人全部中了定身术一般,那些拱卫军上前像是拷木头一样铐住了所有人,而那个隐隐为首自称冢不二的人,还在站人前自言自语这什么话。
“卧龙谷只有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其他人都是我带的路,官府的人怎么知道?为什么官府的人会知道?”第五傲寒身上并没有什么桎梏加身,只是在鼻子里面塞了两颗药丸,那是冢不二给他的,他稍一细想便猜透了,转头看向了站在身旁一言不发的王叔,希望能从他的眼里得到一些答案。
“公子千金之体不可有任何损伤,那群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唯有如此方不辜负老爷嘱托。”王叔转头正视第五傲寒的双眼,每一个字清晰有力。
“父亲。。。”第五傲寒嘴角抽搐着吐出这两个字,心口感觉像是堵着一座山,只能低下头再不能发出一言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