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绫小路琉璃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于远离人群的露台之上了。初春的晚风依然带着冷冽,却藏不住庭院里新草抽芽的清新。
月见山圣松开她的手,眸中的担忧渐渐消融。
“是神祭的原因吗?”她听见他如此问道。
绫小路琉璃点头,被夜风一吹,先前的眩晕消散了不少,寒冷却涌了上来。她正想让侍者将自己的斗篷拿来,却见月见山圣已经将斗篷披在了自己身上。
“诶……”即使是她,也忍不住小小地惊讶了一把。
“即使开春,晚上也很冷。”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月见山圣的语气中有种微微上扬的笑意。
“……谢谢。”她低下头,顺便将一脸八卦地冒出头来的缪斯塞回手包里,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题。
两个人就这么吹着冷风,看着远处市区的灯火通明,缭乱了如同剪水一般的月光。月亮移动的轨迹在人眼看来是很慢的,所以时间在此刻仿佛静止。
“月见山同学,我们就这样待在这里没问题吗?”绫小路琉璃咬了咬嘴唇,微微偏过头,望向少年好看的侧脸。
“你在意他们的眼光吗?”感受到她的目光,月见山圣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
绫小路琉璃摇了摇头。如果在意的话,她要怎么活下去?
“我也是,所以这样就好。”月见山圣嘴角的弧度一半映着灯火,一半没进黑暗,让人看不真切,“谢谢你的圣诞礼物。”
“诶?……嗯。”也谢谢你的圣诞礼物。绫小路琉璃这么想着,但没说。
她垂下眼:“照片上的那个女孩,是黎歆吧……为什么会想要送给我呢。”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照片吧。
她不知道,那张照片陪伴着月见山圣度过了六年以来的每一个夜晚。
“是。”月见山圣点头,“但那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只是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了你而已。”
“……月见山同学,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绫小路琉璃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看着月见山圣那双黑蔷薇一般的双眼,“你所追寻的,究竟是黎歆,还是琉璃?”
她看见殷红的色泽从那双眸中涌起,像是滴入了一滴血液,缱绻深重,在如沉夜般的墨色中晕染开去。月见山圣没有回答她,而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冷,但是她的手更冰凉。
“你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了,他这么想着,但没说。
出乎他意料的是,绫小路琉璃并没有任何悲伤或恐惧的神色。她的目光瞥过大厅的方向,天河绮罗强撑着的身影在世人看来明明是那样高不可攀,但她看来却既好笑又心酸:“比起就这么死去,我觉得像黎……不,天河绮罗那样活着才是真正可悲的事情。”
身为御三家的后代却被以冠冕堂皇百倍的理由剥夺了姓氏,被冠以天河的荣耀却从外貌开始就被识破,明明心底渴望着的是菖蒲花,命运却塞给她镶着金箔的曼陀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就好像她什么都没有失去,就好像她才是那个得到了全部的人。
那年在南国分别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笑着的。
“神是公平的,给了我绞索,就一定会给她枷锁。绞索勒得有多紧,枷锁也不会更松。”她自顾自的说道,“让我感到幸运的是,我要做的不过是活下去,而她要做的是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任何改变于我都是得到;因为她拥有了所有,所以等待她的唯有失去。
她松开月见山圣的手,解开天鹅绒斗篷的扣子,将斗篷的一角从月见山圣的肩膀上绕过,然后重新扣上扣子。她把自己和月见山圣裹在了一起。
这是她在平常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但她就这么下意识地做了,甚至连理由都已经想好。
她的动作让月见山圣迟疑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
绫小路琉璃歪了歪头,微卷的鬓发由于靠近的距离在月见山圣的领口上划过弧线:“即使开春了,晚上也是很冷的。”趋近温暖,是所有人类的本能。
“嗯……如果被发现的话,你会在意他们的眼光吗?”她望向月见山圣,眼神清澈澄明得就像是真正的琥珀,眸底却有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在一点点抽枝生长。
她想自己也许会喜欢他的,只是这种感情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心中的那个空洞。
月见山圣看着那双眼睛,摇了摇头。
如果在意的话,他就不会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高度,也就不会再遇见她。
绫小路琉璃闭上眼睛:“我也是,所以这样就好。”
有布料摩挲的声音响起,透过这个拥抱,她能感觉得到少年的体温和平稳的心跳,还有他伏在自己耳边轻轻说出的那句话。
他说:“我所追寻的,不是黎歆或者琉璃这样的名字,而是那个夏天,在南国的庭院里对我微笑的女孩。”
“即使你最后喜欢上的不是我,我也会守护你一辈子。”我怕再等下去,自己就会变得再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我喜欢你。
绫小路琉璃眨了眨眼,感觉心底的那块地方,齿轮咬合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声,回音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
她伸出手,回应了这个拥抱。
“我不知道我丢掉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但我有一种感觉。”
“等我取回记忆的那天,我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
大厅里。
“小绮罗?你在发什么呆啊饮料都洒了……哎呀哎呀,原来是在看撒狗粮,emperor撩妹的速度还真是出乎我意料。”天河真斗向她走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眸中多了几分玩味。
天河绮罗将目光从那两个相拥着的身影上收回,将几乎空掉的高脚杯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扯着天河真斗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啧,弃子就是麻烦。”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里却并无应有的愤恨。
另一边,摇晃着高脚杯的黎秋正和朝比奈空蝉谈笑,余光忽然瞥见了两个风风火火的身影。
“怎么了,绮罗,”她问道,眼中却闪过一丝认真,“在宴会里这样走路可不是一个淑女的作为。”
“请您原谅,姑……秋夫人。”天河绮罗的面上写满了凝重,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对于接受了献祭后身体素质远远超出常人的她来说,这很显然是不正常的,唯一的解释就是……
“神祭,被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