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晋王妃连连告捷,心中郁怒愤恨不已的除了毛维,还有一个陈郡君。
祝二娘那婢女豁出性命代为伸冤,结果却只落了个“咎由自取”的评断,不要说为二娘主持公道,晋王妃简直就是不闻不问,这无疑激怒了陈氏,一来是因计划落空而懊恼,二来也格外气恼王妃竟然对二娘的悲惨遭遇无动于衷,更不曾为二娘的贞烈所震憾。
当然更重要的是此计落空,祝济夫妇不能受到谴责,晋阳陈更是不能借机获利。
好在她早有安排,并得儿子柳青城回信,知悉另一计划顺利。
不是柳青城有意欺瞒生母,当时他的确依令行事,在长安散布流言败坏王妃声誉,得逞后立即书告家中,以便母亲行事,不曾想后来罪行败露,又被贺烨威胁,黯然离京,并不敢告知家族。
所以陈氏只道计划得逞,却不知已有变故。
柳青城虽然被韦元平加以责斥并处贬黜,但这事在贺湛有意控制下,并没有四散张扬。
当然,蜀王和元得志不可能毫不知情,但此二人,在此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那么光彩,故而都没有书告毛维,实在是蜀王也没想到毛维还有后着,他根本不将晋阳陈这等小角色放在眼里,连郭居安都没有通知一声。
所以毛维竟然也不知柳青城已经因为中伤王妃而被治罪。
就连太原柳,柳仁与甄夫人都且瞒在鼓中,不过他们的长子柳青厥却突然被调职京中,虽说不算什么要重职位,并且刚刚是吏部下了任命,还没有交接清明,但柳仁已经觉得格外惊喜了。
“今日赴宴,王妃应会委婉提及新政之事,若是只当女眷饮谈时点出,夫人一定要附和。”柳仁今日也打算一同赴宴,却仍不忘叮嘱甄夫人一声。
显然,太原柳也已经决定向晋王府示诚了。
这倒不是全因柳青厥得到提拔,实在最近一段时间,发生这么多的事故,皆以晋王府胜出告终,柳仁哪能看不出毛维注定势败,要是再暧昧下去,难保不会被晋王妃划为毛维党,也的确到了该当表明立场的时候。
甄夫人自然满心情愿,却不得不提醒自家夫主:“三娣妇执迷不悟,前些时候还不忘挑动那几房反对支持新政,今日她也要跟去赴宴,只怕又是心怀叵测。”
柳仁冷笑道:“她要自取其辱,也该当尝尝厉害,放心,王妃若连几个妇人都应付不了,也不能整治得太原欣欣向荣了。”
对于陈氏这段时间的上蹿下跳,柳仁已经甚大不满,虽然暗中给予了几回警告,没想到陈氏依然如故,柳仁对这位娣妇,感观已经大不如前,也是有心借这次机会,干脆施予打压。
甄夫人长长松了口气,直到这时,她才能确信占据胜算,想必今日之后,陈氏对太原柳的影响便会彻底消除。
可陈氏当然不会这么以为,她可是胜券在握,因为她自信影响不仅限太原柳女眷,说是遍及晋阳也不为过,她在闺阁时,便有孝悌之誉,当年与太原柳联姻,可是夫家主动求娶,并公示诚意,虽然嫁的不是宗子,柳伫又游手好闲,可到底是太原柳嫡宗嫡子,自嫁后,无论公婆,抑或妯娌,都对她敬爱有加,晋阳各大家族不知多少婆母,都曾以她为榜样教导儿媳?太原柳名列晋阳世族首位,寻常应酬,陈氏当然听多了阿谀奉承,自信可为妇德楷模。
当然,她自动无视了上回晋王府宴会,被孟、甄两家主妇“围攻”的事实——甄家不用说了,孟家也是因为示好晋王妃才敢对她不敬,可今日,晋王妃自身难保,又不像当日,与宴者多为太原孟姻亲,当然不会对她这个外人声援。
今日可是齐集太原豪贵,不少也为晋阳陈姻亲,陈氏怎需担心势单力薄?
这回出战,她才是真正斗志昂扬,故而更加在意穿着,当然不会浓装艳抹一味追求奢华亮丽,却更加注重端庄得体。
只没想到,刚出宴息处,便见柳伫也是衣冠楚楚迎面而来。
“夫主这是要去……”
“当然是去晋王府赴宴。”柳伫高高抬着下巴,扫了一眼陈氏:“兄长特意嘱咐我,不能躲懒。”
陈氏:……
她是真怕与柳伫共同赴宴,她活了大半辈子,绝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体面,所有的丢脸事迹,无一不是因为柳伫。
一桩桩,一件件,就算事隔多年,对陈氏而言也是记忆犹新。
新婚夜,青庐洞房时,她满是娇羞却温柔体贴的为新郎宽衣解带,然而喜袍里,却藏着只鹞鹰,险些没在她脸上留下一条爪痕;三朝回门,柳伫因见她阿娘发上簪了一朵牡丹,跌足长叹“好好一朵花,插在了牛糞上”!又一回赴姻亲寿宴,柳伫因见主家花苑里檐庑下,停着一只毛色鲜亮的翠鸟,当众攀柱而上,想将翠鸟捉住好好欣赏……
最耻辱的一件,有回她并未与柳伫赴宴,而是独自赴请,却引得在座女眷满面惶惑,她尚且不知所以,总算是有个人壮着胆子询问:“怎么郡君……原来还健在?”
陈氏这才知道,柳伫因为玩宠服丧,导致世人都以为是她病逝!!!
总之陈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和柳伫一齐出现在公众面前。
然而“贤良淑德”了大半辈子,陈氏打死也说不出嫌弃丈夫的话,只好愁肠百结与柳伫同行。
她尚且还在车中,便闻柳伫在马上喊了一句:“徐三兄,咱们今日可算遇着了,你别跑,上回你可答应了将你那侍妾转手,放心,我不轻薄她,只要她能跟我一年,将我那盆绿玉牡丹嫁接植活,我保证原壁奉还,你若不信,咱们去官府公正如何?”
陈氏甚至有种一点不想下车的感觉。
可既然已经到了晋王府的门前,打道回去当然不现实。
陈氏硬着头皮下车,换了晋王府的坐與,甚长一段路程,她都觉得羞愧难当,直到……
竟然发现抵达宴厅时,走在前头的人竟然是祝济与刘氏!
陈郡君视这二人为死仇,所以分外眼红,但以她的修养,当然不会立即拔刀相向,她只是冷冷注视着,脑子却在紧锣密鼓的推敲:太原祝上回公然缺席,这回怎么就赴请了?不对,如果太原祝改变主张,应当是嫡宗出席,而不会只有祝济这个小辈,难道是祝济为了感激晋王妃“放过”才私自行动?
眼中更见冷意,违逆家族自作主张,小子真是狂妄!
陈郡君完全忘了她自己,何尝不是违背宗族意愿而不知悔改?
甄夫人见到祝济夫妇时,心中却另是一番想法。
太原祝眼下官职最高者,为三房家主祝思白,官至门下省散骑常侍,又是他的儿子祝汤,而立之年,任职弘文馆学士,仿佛有望升迁入中枢居实权之职,故而近段时间,太原祝行事分外警慎,尤其是对待党争。
上回晋王妃只是以筹谢善举名义宴请几家世族女眷,太原祝不愿多事,故托辞不赴,可这回是以晋王殿下名义正式宴请太原豪贵,太原祝若是不想结怨,必定不会再托辞,然而又顾忌着毛维党在朝堂使绊,所以宗族老辈没有赴请,想是特意遣了祝济出席,也是因为之前那起事故,委婉向晋王府示意,太原祝领情。
如此便是表明,太原祝虽然不愿公然向晋王府示诚,但也没有抵制新政的意图。
虽说陈氏长媳出身太原祝,不过是嫡系分支,太原祝不可能因为柳青城这么一个女婿,便与晋阳陈共同进退。
甄夫人当然也留意见她那娣妇眼中的厉色,心中不无讥讽。
祝济固然也非大宗子,并只有两任官的经历,看似不关要紧,然则到底是嫡系嫡支,太原祝怎会为了一个出嫁女的夫系外家,而不惜顾自家“羽毛”?
三娣妇也太过高看她们陈氏女的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