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白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绵绵且十分温暖的床上，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的舒畅。

“难道这就是人死后感觉？对了，一定是因为我活着的时候多做善事，所以死后老天照顾我，没让我下地狱吧！”李白衣思索着。

但是突然间，李白衣感觉到眼前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他连忙举起手来遮挡，那光芒还是透过指缝溜了进来，但是着光芒之中，却又带着温暖。

“怎么我抬起胳膊的时候会觉得如此酸疼？死人不是感觉不到疼痛吗？难道我......”李白衣喃喃自语道。

正在这时，光又暗淡了下来，原来那是一张被挑起的布帘，当布帘落下时，光被挡在了外面，一人却留在了里面。

“你醒了？”

是个女子的声音。

李白衣揉揉眼睛，仔细看去，但见这女子中等身材，二八年纪，一身异装，不是中原姑娘打扮。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仙女吗？看来仙女也是分民族的啊。”李白衣想道。

“请问神仙姐姐，我这是在哪里？”李白衣恭敬问道。

那姑娘噗嗤一笑，险些将手中托着的盘子摔在地上，连忙稳住后说道：“神仙姐姐？这里可没有什么神仙，姐姐嘛，说不定倒真有一个呢。”

“你不是神仙？”李白衣问道

“你看我像神仙吗？”姑娘歪着头笑道。

“那你看我像不像死人？”李白衣又问道。

“你呀，不像死人，倒像是个痴人呢！”姑娘忍不住笑道，这笑与中原女子的矜持不同，自有一股洒脱不羁的意味，其中洋溢着热情与奔放。

“这么说来，我没有死！”李白衣想要从床上跳下来，却突然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姑娘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将李白衣搀扶起来。

“姑娘，你是何人？我为何会在此地？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姑娘和一位公子，他们现在人在何处呢？”李白衣一连串问出了几个问题。

这姑娘将他扶到床边，又是笑道：“你慢慢说，莫要着急，这么多问题，我哪能记得过来吆！”

李白衣也是觉得刚才太过鲁莽，让姑娘这么一说，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慢慢地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你大可放心就好了，和你来的那位姑娘，对了，还有那位公子，现在都在隔壁的营帐中休息呢。”姑娘说道。

“营帐？这究竟是哪里？为何会有营帐？”李白衣不解道。

“这里当然就是我们吐珠族的军营了啊，不过我们是游牧民族，军营就是家，家也可以随时变成军营。”姑娘说起这些时，脸上的神色完全仿佛变了一个样子，充满了自豪与骄傲。

“吐珠族？”李白衣在中原从没有听过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民族。

“是啊，哦，对了，我忘记了，我们族人叫吐珠族，也就是你们中原人口中的异族、蛮夷了！”姑娘仿佛是随口一说，似乎对于中原人对自己种族这样的称谓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恼怒的神情。

虽然李白衣从没有叫过塞外种族蛮夷的称谓，但是却也时常将异族挂在嘴边，纵然没有丝毫侮辱的意思，但此时说来不由得也觉得十分惭愧，更何况如今的自己竟然正是被这样一个口中的异族救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们。”李白衣心中充满感激，他此时身体虚弱，只好坐在床边欠身答谢。

姑娘一笑，将托盘中的一个墨绿色的小碗端了起来，递到李白衣面前说道：“不忙着感谢，先把药喝了吧，要是真想感谢，等你的伤好了，自己去跟族夫人说去。”

“族夫人？”李白衣又是一愣，不由问道。

“是啊，救你们也是族夫人的意思呢，否则依着我们大王的脾气，你们估计都活不了呢。说实在的，不仅仅是你们三人，就连所有的中原人都应该感谢我们的族夫人呢！”姑娘在说这些的时候，再一次流露出刚才一样的骄傲神情。

“好，白衣知恩图报，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等能够走动之后，定然会亲自前去道谢，只是还想先请教一下姑娘的芳名。”李白衣拱手道。

“我的名字即不方，也不圆，我叫宁戚，他们都叫我小宁，你以后也可以这样叫我。”姑娘一笑，转身挑帘径直走出了毡房，无半点拖沓之处。

李白衣心中不由感慨万千，他此时才开始仔细观察着毡房内的布置，果然见里面充满了异族的气息，若不是那悬挂着的马刀和弓箭，这里真是一个装饰的温暖漂亮的地方。

李白衣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药，只觉得这药清香扑鼻，竟然不似之前预料的那般苦涩，心中高兴，也不加思索，当即一饮而尽。

等这药入口之后，真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整个人都觉得精神气爽起来。

李白衣暗自思道：“我要赶紧好起来，然后去看看雨婷与李公子他们怎么样了。”

与李白衣现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愉悦不同，有一个人的心中此时却是充满了愤恨与失落。

这个人就是黄天问。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人站在一个似乎从没有到过的地方，这是一个荒凉的山崖，除了飞鸟在山涧经过时发出的声音之外，这里再无其他。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黄天问觉得头嗡嗡作响，他将双手使劲儿捂住两只耳朵，但那种声音似乎也被挡在了脑中，不断激荡起来。

他头疼欲裂，不顾一切的开始挣扎起来，突然间隐隐约约似乎看见前面有一块巨石，想也不想就撞了过去。

这一撞并没有让他的头疼减轻多少，但却让他清醒了很多，头上的鲜血慢慢顺着额角流下，眼睛也被这血色遮蔽，在这片血色之中，他看见自己撞的并不是什么巨石，而是一块残破不堪的墓碑。

他用那双沾满血污的手擦了擦眼睛仔细看去，终于看清石碑上写着四个大字：汉李陵碑。

“李陵碑？那莫不就是飞将军李广之孙，汉李陵将军吗？我怎么会到了这里？都说一代名将的墓碑已经被人毁去，不意间竟然在此遇见！”黄天问暗自心惊，对于李陵他也是久闻大名的。

但是他此时已经顾不了许多了，十万大军转瞬间化为乌有，他这一仗败的是如此彻底，比这位早已身入黄土的李陵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天问知道自己即便回到洛阳，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当然，他的叔叔宇文师会替他求情，很多宇文师的党羽也会为他求情，但是这却是他最痛恨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最想摆脱的，就是自己的一切都是靠宇文师才得来的世人观点。他最想证明的，正是自己可以凭借能力，即便没有宇文师，他黄天问依旧可以成为出将入相的彪炳青史的隋臣。

可如今的这一切，已经早已经随着那十万大局的溃散而消失了。

黄天问叹息着，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不由笑道：“可笑！可怜！命运啊，老天啊！你们为何这么愿意捉弄我呢？我黄天问自知杀人无数，并不想得个善终，但是我可以忍受洛阳的刀斧，却决不能忍受洛阳人之口！”

说罢之后，黄天问再次注视着那已经沾染上自己血迹的李陵碑，突然间眼睛一闭，猛然向碑再次冲去。

眼见得这一撞，黄天问就会脑浆迸裂而亡，但是就在他头将要触碰道李陵碑的一刹那，只觉得右侧身侧突然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外力，身体在这种外力的打击下，顿时失去平衡，向左侧跌了出去。

这一下力道非小，黄天问只觉得肋骨都快要被震断了一样，他极力忍住不去喊叫，但是豆大的汗珠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头上。

一个黑袍少年站在了他的不远处，很显然，刚才的一击正是他发出的。

“很不错嘛！原来堂堂的黄天问将军，是个有胆子用头去撞碑，却没有胆量去复仇的人啊。”黑袍人冷冷说道，言语中充满了讥讽与嘲弄。

“混账！你是谁？”黄天问厉声问道。

“在下叶恨。”

“叶恨？我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我也不认识你，你为何来此多管闲事？”黄天问恨恨道。

“你不需要认识我，黄将军，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认识你自己。”黑袍画师叶恨微微一笑，说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最好给我滚远点！老子不想临死的时候再拉上一个！”黄天问慢慢站起身来，腰间依然在隐隐作痛。

“黄将军，请听我一言，若是我说完之后你依旧想死，我绝不阻拦。”叶恨缓缓说道。

“那你就有话快说吧！”黄天问不耐烦道。

“你最信任的将军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背叛了你，你最想击败的敌人在你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击败了你，黄将军，你可曾知道现在的洛阳城皇宫之中，有多人已经在准备着对你尽情的嘲弄了吗？有谁会在乎你遭受了伏击？有谁会在意你蒙受了背叛？他们只会死死咬住你的失败，然后将你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叶恨一字一句说着，却如同一只只铁钉，扎入黄天问的心中。

黄天问感觉自己的脊背在冒着冷汗，他没有说话，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叶恨。

“你当然可以一死了之，你当然可以不顾自己的仇恨，可是叶恨最替你担心的是，当你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你们黄家一门先祖，你甚至都不如李陵，至少他失败之后还完成了复仇，对那些非议他，诬陷他的人的复仇。而你呢？我的黄将军，你却只能这样默默的死去，让背叛你的人占据本该属于你的位置，享受本该属于你的权力！”

叶恨说道这里突然停住了，良久才叹息一声道：“若这一切也都无所谓，黄将军就请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