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秋琼的身上突然闪起一片片刺眼的青灰色光芒,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极为亲和的气息自她身躯上涌现,女子也在无意识的闭眼呢喃,仿佛在经受着什么改造一般。
“罗小子,你是真能折腾啊!也就是这女娃吸收了荒神精血之后,身躯强度提高了一大截,不然经你这么一番折腾,她这几天都别想下床了。”
漆黑的房间内多出一束白光,一个晶莹的骨架虚影在空中浮现。
“咳咳……”罗天尴尬的干咳两声,然后看向骨头叔说道:“秋琼,她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对她来说反而是极大的好事。你们阴阳结合,她获得了身为大荒传承你的初阳,身已痊愈,而且如我所料,她的境界甚至是资质都大幅度上升了一截,等她苏醒之后,运气再差也会直接到灵玄境巅峰,运气稍微好点,很有可能会直接踏入真玄。这滴大荒精血的神力足够她挥霍一生了,而失去了一滴精血的你,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但长此以往,你大荒血脉的强度甚至是肉身修行的速度都将大打折扣。这女娃不仅因此捡回了一条命,更是得到了一桩天大的造化,这种造化就算是三大宗门的老祖知晓了,都必然会垂涎欲滴,哎,虽然人命关天,但你小子这次是福是祸,也说不准啊……”
骨头叔喟叹一声,语气中的惋惜之意毫不掩饰。此次为了救回秋琼,罗天亏损的东西让他都是心疼不已,那可是荒神的传承精血啊!哪怕只是一滴,也让罗天因此损失了天大的福源,日后的修行之路,说不定也会因为这次的损失而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阻碍。
听着骨头叔话里的心疼之意,罗天哪怕知道这次损失的东西可能是远超自己想象的福源,但他却没有半点后悔。
再珍贵的宝物,在人命面前,都只是附庸而已。
“罗天!快出来,有麻烦了!”
就在罗天刚想询问骨头叔的情况时,屋外却是突然传出司徒甹略微有些焦急的话语,让他微微一怔。
“去吧,之前因为那剑阵的存在元巽玄舟没敢贸然释放死气,现如今剑阵回山,血傀也马上就要从黑洞里降临了。”骨头叔缓声道:“我留在这,秋琼的安全你不必担心。融合大荒精血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骨头叔……你……”
“放心,有我在。”骨头叔双目深沉,语气透露出不动如山的安稳。
“你丫的就是贪生怕死说的这么高大上给谁听呢?就你那点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罗天满脸无奈,这么长时间没见还以为他能变得靠谱点,没想到还是这个吊样子。
“咳咳……什么贪生怕死。你小子咋这么能埋汰人呢!我这叫会审时度势!你懂个锤子你懂!”骨头叔干咳两声,义正言辞道。
罗天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俯下身在秋琼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踏步出门。
“骨头叔,秋琼就交给你了。”
......
......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死气与狂风从天而降。那是元巽玄舟开始全力以赴释放死气的结果,阁楼和墙壁在狂风中摇晃,天空仿佛开了个口子,曲折的蜘蛛网裂纹在墙壁上飞快地蔓延,四面八方都是尘土与血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已经销声匿迹了半天黑洞竟是重新出现,随着死气的侵蚀逐渐扩张,那层泛着青灰色光芒的嶙峋脊背,也如鱼卵般重新排列在黑洞之中。
孟长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养,玄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失去了邪傀宗的大阵驰援,他们必将要更加谨慎和吃力。他在最前方负责殿后,但可供他使用的飞剑已经不多了。
“情况怎么样。”司徒甹与罗天从远处疾驰而来,站在他的身侧抬头望天,“这是我曾经的师弟,叫罗天,被我拉过来当帮手的。”
“你好。”罗天伸出手,与孟长风握了握,“虽然我很不想来,不过我知道如果任由这些怪物肆虐,整个雷阳郡都会变成人间炼狱,所以我希望你有足够的智慧与实力,可以挡住这次灾祸。”
“尽我所能。”孟长风看着眼前的男人,温和一笑。
刺耳的哭嚎声逐渐从黑洞中传出,那渗人的血傀渐渐逼近众人。尘土和血海中隐约出现了扭曲的蛇影,看起来最多也就几十息的时间,这些怪物就要再次降临。
“那些邪傀宗的人果然靠不住!这次以飞剑在空中阻拦血傀群已经是力有不逮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出决断!”司徒甹沉重的低吼,“背水一战,还是就此放弃。”
“放心,还不至于背水一战。”孟长风微笑:“我已经跟门主联系过了……她会协助我们,但我们需要撑住两刻钟。”
“我可以挡住两刻钟,你们在远处给我剑气掩护。”罗天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就好似在向他们几人发出晚餐邀请。
“你一个人?”孟长风惊叹。
“有人在身边会让我束手束脚。”罗天摘下腰侧的昊天斧,平平无奇的青铜小斧,瞬间变化成了一柄寒意无尽的巨斧。
“喂。”孟长风说。
罗天扭头,孟长风扔给他一只瓷瓶:“四品紫玄丹,可以快速补充玄力。”
罗天接过瓷瓶微微点头,也不道谢。那些恶鬼般的怪物已经挥舞着利爪摔打在了地面,他骤然发力冲进血傀群,衣摆翻飞如苍鹰的双翼。血傀群迅速地爬起,看着向他们急速冲来的男人,哭嚎声更是尖锐如寒刀。
孟长风抬头看向头顶巨大如苍天的漆黑玄舟,缓缓将腰间的佩剑长风拔出,这种时候他必须做点什么事情才能保持冷静,不能失了方寸。
跟成片的血傀群肉搏,这个叫罗天的男人真是疯了,真要陷入这种面对战的肉搏的话,以他辰玄上的修为都未必能坚持两刻钟。但他没有出声阻止,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名叫罗天的年轻人,有一种沉稳的疯狂,每个人都有一个可以为之发疯的理由。孟长风紧紧握住剑柄。
“你们两个曾经是师兄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孟长风想要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向着身边的司徒甹问道。
“我们曾经都是破山宗的弟子,他在初玄八阶的时候跟我拼了个平手。我很讨厌那家伙,表面上很好相处,其实是个很自我的人,只要他决定了要做这件事,谁也改变不了。”司徒甹也抽出了佩剑,“就像刚才这样,好像他才是我们的老大似的。”
“听起来是不怎么惹人喜欢的性格,但听上去你好像不怎么厌恶他。”
“只是讨厌而已,因为他跟我太像,像的我自己都讨厌,但又不会真的厌恶,谁又会去厌恶自己呢?”
孟长风一愣。
“我也是个很自我的人,我决定的事同样没人可以更改!”司徒甹双手持双剑,剑气外涌壮如九天银河,“孟首席,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这种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不能弄坏了,不然要找下一个可不容易。不过我想你也很难明白,因为你无敌了太久,你是高高在上的紫带首席,我们这种人的想法不值得你去尝试。”
狂风卷起漫天的血水和尘土,在那厚厚的尘幕之中,传来狂猛的玄力波动和血傀们成片的惨叫。司徒甹手腕翻转,挽出几道剑花,随后一条剑气苍龙蓦然而生,仰天发出一声震耳的龙吟,向着血傀群以惊雷之势猛冲而去。罗天距离他们越来越远,而且看似陷入了缠斗,隔着尘幕司徒甹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他知道罗天肯定不会蠢到一根筋地往血傀深处扎,他这么做的唯一解释,就是他被数量远超想象的血傀围攻了。
在这样的尘幕与狂风中,罗天可能已经分不清方向了,六龙回日不仅仅是在为他分担压力,更是在为他指引方向。
成片的血傀从黑洞中掉落,但根本没有血傀扑向他们这边,血傀们不知道为什么尽数扑向罗天的方向,要么在地面上痛苦地翻滚,要么就在追逐罗天的途中。
“他妈的!怎么回事!!”司徒甹大吼,尘幕中依然传来阵阵金属碰撞的声音,显然罗天还未能脱身。这种情况下司徒甹和孟长风根本帮不上他,胡乱出手甚至会伤到罗天。
“你的血!”孟长风向前大吼,“罗天!!它们是在垂涎你的血!!”
司徒甹恍然大悟。血傀们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望深深植根在脑海之中,就算是死亡都不会放过,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现如今看来罗天的血就是最令它们垂涎的美味。深陷围攻的他必然少不了受伤,而那些从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已然让血傀们陷入疯狂。
“罗天!”司徒甹大吼。
下一刻,一道强猛的洪荒之气瞬间让司徒甹和孟长风倒退了三步,好似就在这一息之内,整片天地都沉沦在了这种洪荒之意里。
天空之上,遮天蔽日的乌云突然在此刻破开了个口子,可怕的玄力波动在这一刻,呼啸在天地之间,带起轰隆隆宛如雷鸣般的巨鸣。
轰!!轰!!
一股股异常雄浑的狂猛玄力配合着这股洪荒之力,如同潮水一般,不断的从血傀群中暴涌而出,一道被赤金色光芒包裹着的身形顿时浮现在尘幕之间,宛如天神降世,无可匹敌。
天际之上,雄浑的玄力以急速凝聚,而后在无恩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迅速的凝聚成一只足有百丈的庞大巨指!
巨指刺破乌云,宛如承天之柱一般。在那百丈长的巨指之上,密布着各种玄奥无比的纹路,在那些纹路之内,充斥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那是罗天的玄荒承天指,不过他这一次所施展的玄荒承天指与上几次相比,有着极大的不同,这一次是他凝聚了全部的玄力全部的心神,所汇聚的最强一击!
“那是什么?!”孟长风看着天空的承天巨指,瞳孔猛缩,骇然失声。
司徒甹也是被震骇的说不出话来,虽然上一次在太守府见过这招,但明显与现在这种要让天地变色的声势比起来,宛如云泥。
看来离开破山宗的这段时间,不仅仅只有他在进步,这个少年也在闷不做声的一日千里。
漫天风暴涌动,血傀群中的赤金色光芒愈来愈盛,甚至压下了这厚重尘幕的风采。刹那间,天地狂猛震动,那巨大的承天之指,宛如神罚般降临而下,那一霎那,仿佛连苍穹碧空,都是被生生撕裂了一块。
关键时刻罗天终于还是动用了他最大的底牌,全力使用之后,他必然会陷入一定时间的虚弱期。但罗天别无选择,举目望去,尽是垂涎他身体鲜血数以百计的血傀,虽然玄荒承天指声势浩大,但还不足以将它们全部击杀,可也至少能够借助这股力量震退它们。
罗天知道,自己身为大荒血脉的拥有者,又刚刚晋升血动境,他血液里的力量远超同境玄者,又经过九阳焚天决的改造,他的血在血傀眼中,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饕餮盛宴。
璀璨的赤金色光芒涌动天际,巨大的承天之指,如同连通着天与地的通天山岳一般,瞬间轰然坠下!
轰!!
天地瞬间黯淡,数百只血傀几乎是在一息之内,便是在那十数道惊骇的目光中,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直接爆成碎片!
司徒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像是苍鹰翱翔般越过血傀群之外,罗天终于脱困了!孟长风手中长剑猛斩,浪涛般的剑气准确地覆盖在罗天的背后,如果有血傀想要趁机追击罗天那么必然回迎面撞上孟长风的剑气。
“快撤!”孟长风一边挥剑一边大吼。
罗天几乎是贴着地面狂奔,虽然他是玄荒承天指的主人,但在落地轰击之后,那股狂猛的力量可不会管你是谁,只有贴地而行才有可能不被这招波及到。那些被玄荒承天指轰成两段的血傀,居然还会伸出利爪去抓罗天,它们直到死亡的时候都不能拒绝罗天鲜血的诱惑。他一边贴地奔跑一边向左右横斩数斧,将血傀的手臂和头颅整个切割,然后将沾满鲜血的衣衫扔进不远处的血傀群,急速向前奔去。
孟长风抬头望天,在西边遥远的天幕,有一个个难以察觉的黑点正在急速奔来,他长舒一口气,陈剑仙的驰援马上就到,虽然来得晚了些,但也足够几人喘口气了。
罗天双膝微曲,骤然发力跃过一具血傀的尸骸,只剩下最后十几丈了,司徒甹剑气如长虹般阻挡住了血傀前冲的身形。这时一股腥风从正上方传来,一道壮硕如山的蛇影狠狠地砸在他的背后,他扑倒地,手中巨斧都陷入了地面一半。
司徒甹瞳孔微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血傀出现得位置极其蹊跷,躲开了他的剑气不说,更是在他的视野盲区内出现。
他仰头看向空中,忽然明白了,黑洞之下就是那巨大到遮天蔽日的元巽玄舟,那些血傀为了不被死气沾染从而纷纷避开玄舟下坠,而这个血傀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可以忍受死气的侵蚀一直悬挂在玄舟之上,谁也不敢相信这群怪物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智慧和类似于孤狼的耐心。
血傀用身下堪比钢鞭的长尾死死地缠住罗天,把他的上半身往后面狠狠掰去,它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力量活生生地把罗天从中折断。罗天双目因为充血变得血红无比,他伸手摸索身边的昊天斧,但他的耳边一片嗡鸣,眼前模糊的如起大雾,昊天斧就在他手边不远的地方,可他慌乱的手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其擦拭而过。
司徒甹握住剑柄的手在抖,他不敢出剑,这么远的距离如果出剑必然会波及到罗天。他期待着罗天的暴起,将那只血傀挣脱,这样他就可以将那只血傀斩成八段。
但就在罗天的背后,竟是出现了一只已经失去了半条尾巴和一只手臂的血傀,它用仅剩的那只手臂狠狠刺向罗天的身体,然后把那只体型要小上他不少的血傀直接扯断,它伸手抓住罗天的头颅,把他整个人提起在半空。好像是为了独享这个美味的食物,这只血傀蛇尾猛地一甩,拖着罗天去向尘幕中的远方,罗天用那双血红至极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司徒甹,那俨然是下命令的眼神。
司徒甹真是太讨厌那种眼神了,那种他决定的事就决不能更改的眼神,罗天竟然敢对他下令,命令他不许上前!
司徒甹将寒影也拔出剑鞘,一声剑气激荡如似风雷,大步冲向尘幕:“你他妈想殉情也不是这个殉法!”
他们来的很急,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秋琼已经复活的事。
这时司徒甹感受到了自己的肩上放着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前进,他吃惊地回头,发现是孟长风摁住了他的肩,玄力荡漾之间竟是将他的剑气完全压制住了。
“我们救不了他!”孟长风低声说,“无恩剑阵就要到了,你一个人怎么可能从一群血傀手里抢人?”
司徒甹瞬间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堂堂无恩门的紫带首席,竟然会说出这么操蛋的话。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救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怪物吃掉然后我们在这看着?这他妈的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杂兵强盗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吧?老子可是剑客啊!剑客怎么可能放弃同伴?他妈的紫带首席这么高贵的东西是怎么把我们救不了他这句话说出口的呢?一定是关于无恩门的传言出了什么问题,因为像如此快意恩仇的宗门的弟子首席,不该这么无耻和卑微才对。
司徒甹猛地拽起孟长风的衣领,满脸狰狞的看着他的眼睛:“你他妈在给我放什么屁!孟长风我告诉你,今天要么我们一起回去,要么就一起战死在这!”
“这种义气这种冲动有用么?战场是残酷的,在战场中只要符合利益谁都可以抛弃,包括我!我是你们的队长,我就要为此负责!”孟长风同样直视司徒甹的双眼,嘶哑地吼道。
“去他妈的什么冲动利益!老子不是你的手下,你也无权命令我!”司徒甹目眦欲裂,一字一顿,“我是一名剑客!我奉行我自己的道!从不丢下一个同伴就是我的道!我为我的道而生,也为我的道去死!”
他狠狠甩下孟长风的衣领,然后将寒影从腰间卸下,插在他身前,转身而去义无反顾。
“我司徒甹决不能忍受背信弃义的自己,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个人存在,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他的身形没入尘幕,有着好似“虽千万人吾往矣”般的决绝。
......
......
罗天挣脱着落地翻滚,昊天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浓黑的淤血从血傀的腰腹间汩汩流出,罗天反手的一斧将它的腹部切开了一个大口子。关键时刻他想起了司徒甹的剑式,那招以身负剑的姿势,强忍着骨骼几乎就要裂开的剧痛,向背后挥出了这一斧,一举重创了它。他的肋骨上有着一个巨大的血口,如果不是因为大荒血脉和他的肉身境界,他已经被那一爪整个洞穿。
他抬头看向孟长风等人那边,只有狂风呼啸尘土飞舞,被尘幕遮挡双眼的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所在的位置几乎是黑洞的最下方,他的身边环绕着一些刚从黑洞中落下的血傀,足有十几只。
罗天将手里的瓷瓶捏碎,把里面的玄丹一口咽下,使出玄荒承天指的后遗症逐渐显现,他的身体正在缓缓变得无力而虚弱,他的玄力逐渐趋于枯涸和虚无,一粒四品玄丹的恢复,明显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