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攒了一夜的黑暗在太阳的显现下,终于变得支离破碎,明媚的日光打在长街和阁楼上,透出一股孤独的新生味道。
司徒甹刚刚解决完早餐,躺在床上打了个饱嗝。樱早早的起了床,罗天只能忙不迭地跑过去伺候这位姑奶奶。拿着孟长轩给的那把钥匙,罗天他们只是顺着暗道打开了一扇门就逃离了茶楼,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无恩门的剑阵就到来了,数十名执法堂弟子把茶楼围的水泄不通。孟长轩对于时间的掌控极为精准,哪怕再晚上半盏茶时间,他们都一定会被围在茶楼里当场被孟长风拿下。
虽然只是短暂的会面,但罗天和司徒甹却也清晰地了解到了这位渎天领袖的可怕之处,孟长风的实力的确很强手段也算得上强硬果敢,但还远远算不上深谋远略,他会犯错误,也会被人利用,但孟长轩从露面至今都是在玩别人,根本没有犯下丝毫错误。
两次见面,不足两刻钟的谈话,司徒甹却偏偏生出了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挫败感,而那个人竟然与他同龄,长得还是一幅比罗天还要小白脸的清秀脸庞。
司徒甹侧过头,斜眼看向那个被五花大绑,让罗天随手扔在墙角的墨小钰,其实他还在青鸾城家族中的时候,就被称为有一张剑客的脸和一颗八婆的心,来到破山宗后因为沉迷剑术修炼而一直无暇顾及别事,此刻见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被罗天如此冷落,心中八卦的火焰又重新燃起,虽然表面不动丝毫,但心思却是在瞬间活络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司徒甹听到了好似是蟊贼进屋似的脚步声,然后罗天那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打开房门的模样瞬间又让他大感惊讶,面对两个同样如花似玉的女人,罗天却是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司徒甹迫切的想要知道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碍于师兄的威严又不好直接开口,顿时让他那张俊朗如剑的脸憋得通红。
“师兄你身体不舒服?”罗天小心地将房门关上,疑惑看向满脸通红的司徒甹。
“咳咳,没事,就是有点热。”司徒甹干咳两声从床上坐起,瞬间恢复到了以往的神态。
罗天也没再多问,而是迅速走到墙边的那个小孔上,把脸挤成了一张饼状。
“那位祖宗怎么样了?”司徒甹一拍大腿心想怎么把这事儿忘了,连忙向前窜出几步通过另一个小孔观望,墙壁上的小孔只有小指的一半粗,相距不过一尺,两个人都想透过小孔向内观望,就只能以面对面的姿势蹲在地上,额头差点都要对顶在一起。
“她现在在干什么?”司徒甹问。
“师兄你轻点说话,口水差点都要喷我脸上了。”罗天抹了抹脸上的湿润,满脸无奈:“我给她换了一身衣服,洗了脸又洗了洗头发,然后她又想去泡个澡,我只能现给她烧洗澡水。现在她在吃早饭,十个肉包子两大碗粥还有一碟拌黄瓜,足够她吃一阵了。”
“这些她都能吃了?”司徒甹有些惊讶于樱的胃口。
“嗯,在外面玩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想要的东西会跟我说,但只要我不同意她就绝不会再说第二次,特别是吃的东西,买多少她就吃多少,不喊撑也不喊饿。”
“她想要的东西你还敢不同意?”司徒甹一惊。
“师兄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看着在集市上玩的小女孩儿长得可爱我还能买给她?”罗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些正常人应该有的常识她都一概不知,所以我正在努力的向她灌输一些基础的良善观念。”
“那今天你有什么计划?虽然换了衣服和发饰,但要是你们总出去玩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司徒甹说。
“她从那个大阵里逃出来的目的不就是出来玩的?我要是不带她出去她能满意吗?”罗天说,“昨天我都答应她了,要带她去昏阳山看看。”
“那这个女人怎么办?”司徒甹向身后指了指。
罗天头也没回,“先搁在你这,别把她弄死了就行。”
“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真是行云流水。”司徒甹先是抱怨了一句,然后微微偏头,注视着罗天,“我跟我的家族取得联系了。”
“怎么说?”罗天挑了挑眉。
“我希望你能跟樱小姐达成……嗯……怎么说呢,比较友善的关系吧。”司徒甹拍了拍罗天的肩膀。
“师兄,友善就友善你能说的不要这么充满歧义吗?”罗天看着满脸认真的司徒甹反而有些心慌,“你不会是让我来搞定她吧?”
“我们必须要把她带出雷阳郡。”司徒甹说,“绝不能让邪傀宗或者无恩门得到她。无论她的身份如何,她始终都是位帝玄境强者,由我的家族来接手她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不仅仅要通过邪傀宗和无恩门这一关,更需要樱小姐自己同意,她不愿意的话没人能带走她,所以……你们的关系需要更进一步。”
“让你的家族接手?”罗天皱眉。
“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我的家族绝不会利用樱小姐来干什么,甚至如果她愿意,还可以挂上一个司徒家客卿供奉的头衔,到那时她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司徒甹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你都已经离家好几年了。”
“因为司徒家的人从族长到族人每一个都充满着荣誉和骄傲,特别是我的那个老爹,更是正直到固执的一个人,不然也不可能生出我这么个儿子。”司徒甹叹了口气,“虽然我们之间有过很多争执,我对他的某些理念也保持反对,年轻的时候更是因为他的死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但不可否认我的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很敬佩他。”
“你相信孟长轩的话吗?”罗天突然问道。
“他给的那些情报资料我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大概率都是真的,墨允和“恶”所图谋的东西绝对简单不了。”司徒甹说,“但我不是在怀疑孟长轩的话,而是怀疑孟长轩本人。”
“跟我想的一样,他的话应该没有造假,但唯独孟长轩这个人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罗天说,“但我们别无选择,眼下只能选择和他结盟,我们现在已经是在孤军奋战,如果没有盟友我们必将会举步维艰。”
“但是如果选择结盟,我们就要和那些剑鬼邪傀宗的妖人并肩作战了。”
“师兄,你是司徒甹,不要变成你的父亲。”罗天看着他,“一个剑客为了实行正义的道,隐忍牺牲不更是能突显你的风采?”
“想什么呢?”司徒甹耸了耸肩,“我是觉得能和那些剑鬼打上两场也算不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许可以让我的剑术继续精进一层。”
“果不其然,天才都是疯子。”
“多谢夸奖。”司徒甹点点头,“考虑的怎么样?”
“师兄,其实,我并不相信你说的话,因为人心是会变得,而且根本没有什么逻辑或规律可循,人本身就是幽暗丑陋卑鄙愚蠢的生物,只不过在冠冕堂皇的粉饰下那些劣性根被人们选择性的逃避,视而不见,包括你我。”罗天把脸摆正,认真的看向司徒甹,“但是,我信你这个人,我相信你司徒甹这个人。因为你会直视你内心的幽暗和丑陋,并想尽一切方法去战胜它,让自己行于正道。你能说出这番话必然是考虑了极长时间才敢跟我打包票,在话语背后所承担的责任与压力更是难以想象,而这一切其实与你并无关系,我需要跟你说声谢谢。”
“你……你小子突然这么肉麻干啥?我都有点不习惯了……”司徒甹短暂的呆愣了片刻,竟是罕见的不好意思了起来。
“因为我觉得,有些话是必须要说出口的。”罗天轻声说着:“最好的情况和最坏的情况都要考虑到,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于“恶”和墨允的线索,而唯一能依靠的盟友是一个喜欢唱戏的邪傀宗高层。假设孟长轩说的全部都是真的,我们也按计划解决了雷阳郡的危机,那就皆大欢喜,好聚好散;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小心失手了,轻则你我死在这里,重则雷阳郡毁灭,整个沧澜帝国陷入无尽的战火,从而波及到整个苍茫大陆,所以你要把秋琼和樱小姐送出去,然后你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嗯……她们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那两个女孩儿不能死在这里。”司徒甹沉默了会儿,缓缓说道。
“你想怎么送她们走?”
“我雇了一艘玄舟,离平阳城大约七十里,在一座名叫“石头镇”的小镇上起航,沿着荒山路径出发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先会把人送到沧澜帝国京城由我家族的人接手,然后以传送阵送至青鸾城司徒家,那是整个大陆最安全的地方之一,绝对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们的安全。”司徒甹拿出一块玉牌递给罗天,“钱已经付清,人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出发。”
“你是怎么找到的?雷阳郡里有玄舟的势力可不多啊。”罗天很诧异。
“我假扮了无恩门弟子的身份去商会里套了一个店员的话,他告诉了我那个卖家的信息。”司徒甹耸耸肩,“你知道我看起来跟那些无恩门里的人没什么两样。”
“如果有玄舟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离开雷阳郡。”
“无论是“恶”,墨允、陈笙还是其他人,他们的罪还没有偿不是吗?在那之前我是不会离开雷阳郡的,不然那就是耻辱的逃跑而不是撤离。”司徒甹摘下酒壶轻饮一口,“樱小姐需要你的陪同,你应该跟她一起走。”
“师兄,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我是个很疯狂的人?”罗天轻声问道。
“果不其然,天才都是疯子。”司徒甹沉默了很久,举起酒壶笑了笑。
“多谢夸奖。”罗天从司徒甹的手里接过酒壶,仰头饮下了一大口。
天开青白,露出第一缕曙光。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