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蛮荒，鬼方国

来到鬼方国有些时日了，嫦兮与往常一样，从茅草屋到私塾读书。每走十步便要经过鬼方军队驻扎的军营，这里的环境比不上圣书的千分之一，但却依旧抵挡不住，鬼方蛮夷的野蛮生长。

鬼方蛮夷之人，之所以能够在这种环境中生长，与他们先天的适应能力，毫无关系，而是后天养成的。

生活在麋蛮荒和河图海峡上游的游牧狩猎民族，长期与大自然环境做搏斗，势力无限扩大，导致他们显得异常彪悍。

这种彪悍，在九州大陆上来说，形同怪物。但是，在鬼方，便显得家常便饭。

嫦兮和诸生们来到这里，便与这团异类种族人，同吃同喝。看似受到了人家优待，其实犹如俘虏一般，不敢有半点声张，处处都是小心谨慎。

就在嫦兮小心挪步，前行的时候。远处便传来了，狂暴的马蹄声。驻扎的士兵，听到外面的声响，也从帐篷里面探出了身。

“嫦兮！小心！”

只见一道身影，比那急促的声音更快。夺取了嫦兮的理智，等嫦兮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缙云推倒在地。

刚才那一根离弦的箭，对直了刚才的方向击飞而去。缙云看着绷着煞白脸色的嫦兮，缓缓而道：“方才可是好险！”

此话一落，一根玄铁的银针便穿过了嫦兮的唇角。映入玫瑰花瓣的颜色，从嫦兮的嘴角缓缓下落，滴落在深丘的沙漠上，化作暗黑色。

嫦兮一时动弹不得，连决堤的泪水，也驻留在了眼角，生怕沾染了伤口。

在场的人，都没有吱声，似乎谁也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唯有缙云屈膝跪在嫦兮面前，啜泣无声。直到好一会，他才艰难吐出一句：“没能保护好你，对不住！”

嫦兮目光呆滞，看着缙云，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对于谁下的狠手，并不知情。

只等稍微缓和，轻微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鲜血才恢复了知觉。

连忙应和道：“我不碍事，来的时候，便知晓一二，而今只是应实。”

嫦兮说着，一把推开了缙云，便自行起身。缙云被嫦兮这么一冷落，也没再搭理嫦兮。

二回目：

嫦兮受伤，已是半月。

这里连个给看病的大夫也没有，或者说根本不敢给嫦兮看病。其中缘由，不由得人曲解。

有病无治，小病成大，日久难治。

嫦兮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出现了化脓到溃烂的过程，最后变成一道特别明显的伤疤。这也使得她，一直半面蒙纱，挡住嘴角的伤口。

“快看！快看！那个丑女出来了，出来了。”

嫦兮才撩开了帐篷的帘子，就被一群野蛮的孩子，指指点点围着嘲笑。嫦兮低头，用手扯了扯面纱，就差点提拉到了眼角下。

她这副好强的模样，正好被缙云一览眼中。缙云知道，嫦兮这次是破相了。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嫦兮现在的模样，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忘记，嫦兮初来此地的样子，如今已经习惯她的半面纱。

或许缙云，永远不知，一个女子的容貌意味着什么。

都说，女子的貌，来源父母，取于天成。而容毁于后天，颜便自此不在。

三回目：

从茅草屋，到学堂的路，很短，嫦兮却走出了生离死别的距离。

嫦兮站在门口，对夫子行大礼，然后回到位置上。还未落座，夫子便扬言道：

“今日的早课，不谈别的，只有一个疑问，需要诸位解答。”

听闻，众生皆齐声道：“喏！”

“缙云山中缙字何解？”

众生听闻，都抬头挺胸，以示胸有成竹。唯有一人，头脑轰隆炸响，埋头困惑不知。

那位夫子也是眼尖，一眼便挑出这个面熟的人。

夫子说着，便毫不客气指向嫦兮，冷哼道：“就你来回答！”

嫦兮抬头，一头雾水，扎入眼眸，恍如隔世。

唯唯诺诺，很是不大方，立起了身板。

“回夫子，儒生不.不...知！”

嫦兮的回答，令在座诸生耻笑不已。对着嫦兮指指点点，议论声颇多。

“你听说过没，她就是那位名列圣书榜首的入典储生！？”

“反正我是不信！”

“圣书能和我们蛮荒书院比，看她那怂样！”

嫦兮低头，更是觉得羞愧不止，她把头拉得更低，更低，直到大家看不见她的面容为止。

说来奇怪，自从嫦兮破相之后，她的命元也被人点破一般。原本敏而好学、颖悟绝人，而今却稀里糊涂，一窍不通。不知是以前投掷太多聪慧，而今适得其反，还是别有缘由。

缙云正好路过，嫦兮的所在的书间，知道嫦兮被此奚落。

便将手中纸鸢，投在嫦兮脚旁，嫦兮被这突如其来的小东西搁绊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知道是何人掉的东西。

果不其然，嫦兮抬头便撞见了，朝着她的那一抹视线，站在门外的缙云，示意嫦兮拾起纸鸢。

嫦兮抬手打开纸鸢，一目了然。接着打破沉默道：“山间白云缭绕，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磅礴郁积，气象万千。早晚霞云，姹紫嫣红，五彩缤纷。古人称"赤多白少"为"缙"，故名缙，由此得来。”

缙云站在书舍外，听嫦兮这么道来，不觉有些欣喜。

因为他的字条里面，只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嫦兮便能，得到线索，回答得这么得当。

而缙云忘记的是，他曾经给嫦兮，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如下定论：“我出生之时，家里还住在山下，那日清晨，父亲打猎归来，得知母亲诞下一子，乐得不可开交。忙里忙外之后，便望着远处的夕阳怡情悦性。人们都说他，晚年得一子，该是乐坏了。而他却告知自己夫人，孩子取名“缙云”。缘由是：我出生的地方，山里山外，山间常年云雾缭绕，色赤如霞，似雾非烟，磅礴郁积，加之古人称"赤多白少为缙，因而取名缙云。”

正当夫子，有意责罚嫦兮的时候，恭敬回答问题的嫦兮，挽回自己的颜面不说，还彻底打消了夫子的顾虑。

但、这一幕，似乎挑起了某人的暗暗不爽。

四回目：

正逢夕阳西下，嫦兮与往日相同，从帐篷走出十里之外，便到洛水处换洗衣物。

对嫦兮而言，每天的这个时候，独处一个空间，干着一件自己做主的事情，或许是她最享受的。

嫦兮挽起高高的裤脚，扎在膝盖之上，缓缓站在洛水中，且听且风吟~~~

正是，这种夕阳落在海平面上之时，影子也被拉长，感觉不似一人寂寞无处愁。

嫦兮身子骨，本是弱不禁风，这洛水的温度也是极度寒冷，按理说，嫦兮入这洛水，本该是受不住，但没想，这般怡然自得，很是惬意。

玩心，突然放大，嫦兮挽起一捧水，从胸前洒开。陪衬的夕阳光辉，那些水珠散落得晶莹透亮。

还没等到，发丝间的水珠落下，嫦兮突然注意到，脚下散开了一层血色。

嫦兮抬了抬脚，并没觉得有任何疼痛，这才意识到，那些鲜血不是来自自己，而是洛水下游。顺着河流接近出口的部分，嫦兮见到了河流的下段，那里河床宽，纵比降小，流速度慢，河道中淤积作用较显著，河曲发育较为完善，浅滩到处可见，可见......血迹斑斑赤裸裸的女人尸体，眼前的图景吓得嫦兮，瞪大的瞳孔，就在顷刻间充斥着血丝，就连太阳穴的青筋也暴动了起来。几度脑部充血，整个人颤栗不止，几个踉跄摔倒在地。

正在这个时候，几个衣衫不整的鬼方士兵，从山洞里陆续拖出残血赤裸的女人，扔在了浅滩上。

还没接受眼前事实的嫦兮，被现实的残忍，再次暴击。

她拖着沉甸甸的身体，艰难卷缩成一团，为了防止啜泣出声，嫦兮用双手，按住了呼吸，用力到她脸变成青色，也没有放松一刻。

等那些士兵走远，嫦兮才从暗树底下，爬了出来。

这一刻，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洛水边上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暗淡黄的沙漠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沃日。

无心观赏这落日夕阳之美，嫦兮望着这一片，躺在暮色中染着血色的女子，身上的衣服紧紧贴着单薄的身躯，夜幕来临前的微风，已经渗透了她的骨髓，冷得太过多余。

嫦兮走到一位女子身边，解开了自己的外衣，挡在了她的身前。

这才发现，她也不过是一位，刚成年的少女。

或者说，嫦兮转眼看去，发现，躺在地上的女子，年龄皆是徘徊在刚成年，或成年不久的样子。

身上的淤青，一层盖过一层，体无完肤。新伤旧伤，循环不断，最后直到死去，身上的淤血也没有褪去。

嫦兮想到这里，心里一酸，眼里泪水，怎么也堵不住。

再者，嫦兮发现，躺在这里的少女，都是九州人。因为从她们纤瘦的身形，和精致的五官上来看，确实与鬼方蛮夷，一点也不沾边。

同是九州俘虏，而自己虽然困于没有自由，但是却没想过，自己的同类，竟然遭遇命运此等苛求。

这让嫦兮，又是一酸。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没想到，还有那些，被继续扔出来的少女。

密密麻麻，快要堆积成为小山。嫦兮被迫，躲在了一个女子身后，望着一切发生得如此不真实。

正当其中一个士兵，用粗糙的声音道：“今天的任务，已经够了。我都快饿死了，先回去取点肉和酒吃。”

这么说着，却被另外一个士兵打断，那人有些不屑道：“先把她们烧了再说，免得夜长梦多。”

那些一起的士兵，一听，都觉得后一个士兵说的有理，便赞同了他的做法。

大火缭绕，从浅滩的边角，缓缓而来，突然就席卷了整片血白的一片。

远处，天和地仿佛连在了一起，夕阳正慢慢地向地底坠去。太阳的身边，渐渐地聚拢了许多祥云，不一会儿，几缕财运缠在了太阳的身上，把太阳一点一点地拉了下去。太阳的余光把天空映得一片通红，云霞失去了五颜六色的光芒，显得心事重重，默默地围在太阳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肯散去。天地似乎一下子静止了，而嫦兮的心也跟着静止了。

死死靠在，女子身旁的嫦兮，握紧了沙土。眼里焊扎骨髓般，血气方刚，把一切锁定在眼球中央。

一股寻杂在周围的悍戾狂暴不止，邪恶的梦魇开始暴动在整个范围。那冰冷的夜幕气温，与这烈火的焚烧，火燎的极限，与冰凉的彻骨，形成了炸裂体魄的压迫感。

嫦兮，有些控住不住自己，暴动不安的情绪，反复的压制，最后更像一个恶魔，在吞噬一切。

若不是那一句：“活下去，姑娘你一定要活下去！若有一日，回到九州，请带上我们的......”

话没说完，那人便奄奄一息。嫦兮伸开，五指触在那还未褪去余温的那具尸体，那女子似乎生前还有所顾忌，死后瞳孔久久不能合上，嫦兮伸开颤颤巍巍的五指，伸缩几次，都没帮那个女子合上双眼。

五回目：

嫦兮这才剥开了梦魇，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活下去...活下去......”

这个要求会很难吗！？那为什么对于他们而言，会这般生不如死。如今的九州，处处搁浅生存的问题，于谁是谁非！？

那黄昏的霞彩，总像是红日跌落西天的苍山而溅起的。黄昏何以彩霞满天？――红日西沉，弥眼便只是“日落西山红霞飞”的景色。其实，在红霞满天的背后，天空依然呈现着苍茫无垠、梦幻宁静的蔚蓝、那是一片空旷的翻涌着麦浪的土地，土地上的一切都仿佛披上了一层单薄的金装，在夕阳下闪着昏暗又明亮的光芒，而迎着夕阳的背后，则是被拉长了的冗长的影子。这些影子在夕日的渐落下，越过了山林，留下一片深暮和静谧；漫过了小溪，把深灰的暮色溶入淙淙的溪水里；飞过了村庄，留下一片星的光和月的光，而当这所有的影子都到达那一片无垠的茫茫黄色中，黑夜，就降临了。

余温褪去，一切化为灰烬。

渐渐的，渐渐的，夜幕降临了，嫦兮脑海中还浮现着那“醉人”的烈火，那些美丽而令人心驰神往的面容，在烈火中燃尽。

那幅图景深深刻画在嫦兮脑海中：她的视线、她的精神、她的思想……全都被这妖娆的画面禁锢，难以形容的“黄昏图”，所沉浸了，嫦兮陷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中，不能自拔。

六回目：

当然，如果只是用脚去感受，洛水之寒，那么嫦兮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身处的麋蛮荒族，到底有多么阴险可怕，吞噬人心到了什么地步。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嫦兮定义今夜为，改变命运的夜晚。因为今天起，她知道，一旦觉醒，存亡之间的利弊，自己身上担负的性命数不胜数。但......她愿意，为此做出承担后果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