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明日辰时我等就要出城恭候奉国使臣队伍,莫要误了时辰。”沈苏杭提醒道。
自段衡被罚之后,沈苏杭落了主事的差事,他跑得似乎更勤快了些。萧何也看不清他的真心,所以只能虚与委蛇道:“多谢沈大人提醒,萧何自不敢忘了皇差。”
正如段衡,他的风流不羁只是内里古道热肠的掩饰,一旦与之深交,便可得一诚字。虽然他贵为安王世子,但从不端架子,真心待人,这才让萧何能容他至今。
而沈苏杭看似也是一个风雅人物,从不追逐官场名利,但有时也有明哲保身的举动,就让萧何有些失望,虽然她自己也无奈,也知道皇命难违,不触逆鳞的道理。
也许她只是对自己失望,无处撒气,便将气都撒到了沈苏杭身上罢了。
当夜,季长歌的副将韩冬带了另三名部下就直奔萧府,来报道了。
他们已得季长歌吩咐,从今往后便听命于萧何,负责他的人身安全。
那韩冬一看就是直爽性子,说一不二的,跟萧何一一介绍了身后几位,他们擅长的功夫及各自特点。
萧何笑道:“若你们跟着我,我给你们几人改个名字可好?”虽说她是不爱起名的,但也因为他们自家本名,她实在难记,想着日后定有很多地方还要用到他们,就决定还是改个顺口好记些的。
韩冬抱拳道:“一切听公子安排。”
“你的名字就不用动了,好记,剩下三位就分别叫韩春,韩夏,韩秋。”萧何言罢,身后的红珠噗哧一声笑出来。“公子你也太省事了吧。”
谁道御前大学士就一定要擅长起名字的。萧何便坐到院落边上的石凳上,“你们三人比试,按武功高低优先选名字吧。”
韩冬一听才觉侥幸,幸亏自己阿爹给自己起了这么顺口的名字,不然这会儿还要跟人抢名字。他们那三个互相对视了一眼,韩夏、韩秋倒也罢了。韩春?七尺男儿叫这个名字莫不让人笑掉大牙嘛。所以谁都不想输到最后,被安一个这样女气的名字。
萧何看着他们三以拳脚功夫过招,不亏是军队里练出来的,招招都是实战派,没有花架子,看得人也痛快。韩冬也站到一边旁观。
不出片刻,胜负皆有分晓,功夫上稍逊一些的那个只剩下韩春这名字选,有些不愿意了。萧何起身道:“你与我过两招,若能胜了我,可另择一名。”
他们几人都不知道萧何会武功,所以有些惊讶。
单看萧何身形单薄,细皮嫩肉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练家子,最末那一名便有些尴尬:“不用比试了,小的就叫韩春了,只是名字而已,不打紧,总好过伤到您了。”
萧何听他这么说,轻轻一笑,提步跃到院中。她出掌之快,让这几个围观的都不免一惊。韩春慌忙应对,却也被逼得步步后退。萧何身形虽单薄,但掌风凌厉,劲道十足。
只十余招下来,韩春就有些应接不暇,而萧何这边攻势愈快,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她抓住他脚下一个空档,只用断、分、追三字决,就将他反擒住,单膝跪倒在地无力反抗了。
韩冬在边上看得眼都不眨一下,赶紧鼓掌,“好一个四两拨千斤,韩春的力气虽大,都用不到点子上,输给公子实在是该输。”
韩春也输得心服口服,拱手道:“多谢公子赐教。”韩冬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如今跟你冬哥是一家了,还有啥好嫌弃的。”
收了这四名护卫,萧何对府内安全就可以稍微放心了。她又安排韩冬去组建一队府兵,接下来就要将萧府打造得固若金汤,也免得三天两头被人派了刺客或者塞进奸细。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选了韩秋做自己的书童。一听说要当书童,韩秋露出苦脸,“启禀公子,小的识字不多,一听到书字头就疼了。”
萧何笑道:“你这书童只需要掩人耳目就行。”她看中韩秋个头小,看着年纪也不大,所以打扮成书童,到时候可以跟她去到一些护卫进不去的地方。
做完这些安排之后,夜已深了。
一想到明晨还要早起去迎接那奉国的使臣,萧何便让红珠伺候自己梳洗,回屋去休息了。
想来李南柯一定与她兄长见面了,那他们此次来拜访,其中一等大事就是商议与慕初然的联姻。如今她只担心李南柯因为对自己用情而拒绝嫁入宫中,看来明日她还要找机会与李南柯说上几句话,探探她的意思看看。
若她肯嫁入宫中,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如何点燃这盏夺命美人灯,就待她好好筹划一番了。若她不肯,那就需萧何动动脑筋,如何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些好听这是她的特长。
身为皇家女眷,命运左不出政治联姻,或是君王赐婚,遑论哪种,说到底皆不过是被物化罢了。不论是加强两国联系,促进邦交,还是被做为赏赐,赠予功臣,谁又会细细考虑这待嫁金枝玉叶自己的心情呢。
虽有天下间至尊贵的身份,却也被最无奈的命运紧紧束缚。就连以女为尊的奉国都不外如是,又更何况是大殷。萧何不禁想到自己,若当年没有那场冤案,若父母尚在,如今自己怕也要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
而普通百姓家,虽也许一生都无大富大贵,也见不得什么世面,但却最容易寻得真情,得一人相守,白头不离。
世间事难两全,便是说的这个道理。一想到他日李南柯将进宫,送到那人枕边,萧何心中却涌动着别样情愫,脑中浮现的是他那张脸,忽远忽近的。
怎会想起他呢,我不过是担心南柯罢了。萧何如此跟自己解释着。那唇角的温度与触感仿佛还在额角上刻有印记一般,让她下意识伸手去轻抚了一把。
不,不能再想了。萧何努力想驱散脑海里他的画面。
五年前他判了萧家满门抄斩,就已经注定了今生她与他只有这一种关系,那便是死敌。那往后她人生的意义便只剩下将他拉下宝座,用他鲜血祭奠父母英灵这唯一目标。
许是她白日里一时心软错失了那唾手可得的机会,才会有此心绪不宁。
她不该心软的,慕家的江山就算是全毁了,也是他咎由自取的。
辗转反侧了许久,萧何才睡去,却在梦中又见那人的脸。她从梦中惊醒,天边泛白已是清晨。红珠打了水进来,见她起身,便招呼道:“公子醒了,那快要梳洗吧,昨夜似乎没怎么睡好吧。所以奴婢也不敢唤公子太早起身,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刚要来叫公子呢,公子自己又已经醒了。”
“你如何得知我昨夜没睡好。”萧何接过帕子擦拭着脸。
“奴婢在外面都能听得见公子的梦话呢,心神不宁则多梦,想来公子一定没睡好,所以奴婢泡好了宁神汤,一会儿跟早膳一起用过再出门吧。”红珠贴心得说道。
“梦话?”萧何喃喃道,她忆起梦中画面,无不是如何复仇,故才一夜如此疲累。
“像是在唤什么人的名字,奴婢听不仔细,给公子还擦了好几次汗呢。”
萧何看了红珠一眼,也不知道她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也罢,反正就算被她听见了,也不会到处去跟人说——她家主子夜里梦话都在叫着当今圣上的名字。
一晃,萧何已身着官服与沈苏杭并列于皇都城门口,等着奉国使臣的队伍。
老远已经能看到车马,那三皇子也是个妙人,还未进城就已经让随行的乐队演奏着奉国乐曲,更有一队歌者随曲轻声合唱。远远便能听到那悠扬绵长的歌声,不禁让人心思飞扬。
奉国都城金陵,自古以来出名曲也出歌女。相传曾有一名唤妙音的歌姬被献入皇宫,极受宠爱,自此金陵大兴舞乐坊。大殷国内虽也有不少舞乐坊,但坊间风评远不及奉国那边的,故不乏有的坊主重金去金陵聘请老师。
而此时此刻这奉国的使臣队伍,恰如一道风景,尽将金陵风情以歌声展示给大殷皇都。
队伍近时,萧何便看见三皇子李长熙骑马而来,风姿卓然,玉树临风。而紧随其后的八马同拉的马车里,坐的正是李南柯,她身着奉国公主朝服,单是外披的纱衣怕也有十多件,虽是华丽明艳,但却因为层层包裹之下,显得她更加娇小。
她的目光也扫到了迎接自己的萧何,那一眼隔着层层人群,距离了数丈远,却瞬间让她的心一下牵动着,全系在萧何一人身上。
正式行礼之后,过城门,队伍继续向前。李南柯才无奈收回目光,复正襟危坐,将一国公主完美仪态呈现地淋漓尽致,也向大殷的百姓展示她身为奉国皇家女儿的骄傲。
这一路上,围观的百姓夹道而立。若不是沈苏杭考虑周到,多派了一倍的人手,又从京兆府调来人手维持秩序,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海估计就会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