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屏住呼吸,而慕初然当即被迷晕。在他仰面后倒时,萧何伸手护住他后脑,以免撞到龙椅边上发出声响。可同时才发现慕初然紧紧扣住自己另外一只手,所以她整个人失去平衡。
一声闷响,慕初然倒在龙椅上,脑后是萧何的手掌,而萧何则趴倒在他身上,沾到落在他领口的一些药粉,顿觉有些昏沉。红珠配的药粉药力极强。没想到会出这种乌龙,萧何来不及从慕初然身上起身,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萧何才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是趴在慕初然的身上时,瞬间涨红了脸,赶紧撑起身子,坐到边上。她四下环顾这御书房内无人来过,自己昏迷的时间应该尚短。
而此刻慕初然仍是昏迷的状态,萧何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这莫不是上天赐予她的一个绝佳机会。
望着慕初然紧闭的双眼,萧何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只要此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一掌毙命,然后自己再悄然离宫,从此销声匿迹。
岂不是老天赐给自己的一个绝佳报仇机会。
萧何提掌运气,只要这么一下,全力击打在他的天灵盖上,定将他颅内震得粉碎,当场毙命。就算此后她无法脱身,也是值了。
只不过如此一来,朝堂必将大乱,太后必定会把持朝政,而慕初然未有子嗣、兄弟,这把龙椅将有多少人眼红,也许会再掀起战争,南边的奉国,西边的大月,还有北疆那群野人,无不会想瓜分这无首的大殷。
只是一瞬,萧何想了很多、很远。
她仿佛看见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孤儿寡母失去亲人,她仿佛看见无边战火彻夜燃烧,染红万里城郭。
只是一瞬,她已经无法再狠下心肠了。
而眼下,慕初然仍一手紧紧拽住自己的手,她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却发现他昏迷之中仍是在用着劲的,她又不敢硬掰。万一掰断一两根龙爪,这昏君醒来自己没法交代了。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声。她屏息凝神,仔细辨听,原来是公主来了。
“我找皇兄,为什么不能进去?”
刘公公的声音,“启禀公主,陛下正与萧大人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萧何也在?”公主的声音里几分惊喜。
萧何在里面叹道,不说自己在还好,刘公公偏要提这茬,这任性公主怕是非要进来看上一眼了。可慕初然这副德性,还死死抓着自己的手,万万是不能让人看见的。
上天到底是在给她机会,还是在给她磨难呢?
当即,萧何扶起慕初然,将他半抱半架地弄到龙椅背后的九龙屏风后面。这里虽窄,但调整一下姿势,还是能藏得下两个人的。
吱呀一声,御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就知道那群公公根本架不住公主三闹两闹。
“皇兄!”慕清绾一进来之后,小碎步地就直入内堂,不管不顾此处是何等地方。她是料定了皇兄是不会怪责自己,但入来之后,一个人都没见着,让她一脸疑惑。
“萧大人!”她又试着叫了一声,无人应。
萧何在屏风后面单手撑住慕初然的身子,却没法控制他脑袋,只能由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脸颊边上,免得碰到这屏风上,发出什么声响。
眼下这模样就更不能被公主看见了。
“皇兄!”慕清绾一边继续唤着,一边四下里张望。
萧何仅能凭脚步声大小判断慕清绾此刻位置,听她又自言自语道:“奇怪了,不是说跟萧何在议事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刘公公骗我?”
她一阵碎步又走了出去。
萧何刚要舒一口气,公主又折返了回来,“皇兄,你在不在呀?”
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萧何在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是否是因为公主连声叫唤关系,她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慕初然似乎动了一下。
红珠配的药粉效力虽然强劲,但有时限,败就败在萧何先前搞出乌龙,自己沾了一些药粉也昏了一阵子,所以不能确定慕初然是不是真的快醒了。
若他此刻真醒了,那真是天要亡我,萧何心里一紧张,手上下意识地就用了些力气。
慕初然的确是快要醒了,将醒未醒,被萧何下意识在他腰上用了把劲,身子不禁一颤。他虽闭着眼,却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体香,手中仍握住的是一只柔若无骨的细滑手掌。
他手中一用劲,将萧何扯得与自己贴得更紧,他的鼻尖抵在她的额角。
萧何一惊,却不敢太大动静,公主此刻就在屏风外,离那御书桌只有数步之遥。她只能抬起眼睛,望见的是慕初然浓密的睫毛仍安静地垂在那儿,还好没醒。
慕清绾掀起书桌桌布,查看了一下,案桌下面空空如也,便喃喃道:“皇兄莫不是跟萧何去了别的地方?”她突发玩心,忆起儿时游戏,才折回来再探一探。
此刻确定御书房没人,就自然退了出去,临走前公主还不忘埋怨刘公公诓自己。刘公公在外面一直候着,却听公主说里面根本没人,他也是惊出一身汗。御前伺候的人,把皇上都跟丢了,这还了得。
萧何见公主出去了,才要舒一口气,却察觉慕初然已松开捉住自己的手,她慌忙抬头看他时,额头碰到他双唇,像被热油烫了一下,忙退后一步。
她怔怔望着慕初然,他醒了。不但醒了,还轻薄了自己,虽然前提是自己不小心撞上的,但这分明也有他故意为之的成分在。
萧何退出屏风后,连礼都忘了,就这么慌不迭地逃也似的离开了御书房。她一出门口,更把刚要推门进来查看的刘公公吓了一跳。而后刘公公进来一看,皇上不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嘛,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随后两天内,萧何都忙于与沈苏杭筹备迎宾事宜,约莫是三皇子收到消息知道李南柯在皇都,就提速前行,直奔皇都而来。一路驿站快报,预计奉国三皇子率领的使节队伍将提前到达皇都,所以一切准备工作都要从速。
同时,慕初然定了季长歌的罪,褫夺了他的一切职务,让他去陇西充军。这刑罚算是比死刑稍轻一等。圣旨一出,朝堂上哗然,但因有段衡前例,也无人敢再说二话。
倒是涨了李林二人的气焰,让百官看看,谁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季长歌新得宠又如何,敢跟他们斗,照样也是被发配打发了。
陇西是大殷西北边陲小镇,每年秋冬都会有北疆的胡人部落来骚扰,不若是烧杀抢掠。陇西都府如今坐镇的是文官出身的邢超,也曾带兵去讨伐过几次,但到了塞外,关内人始终不及游牧骑兵骁勇。故邢超也无奈,才上书天听,以求支援。
慕初然此时虽是罚了季长歌,但却丢他去了陇西,就看那邢超如何用他,也算是再磨磨他的性子。
期望将来他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而萧何却因为此事,对季长歌又不免再添几分愧疚,好在临出发前,慕初然已经解了禁令。她才得以光明正大地再去看望季长歌一次。
季长歌在牢中托萧何照顾自己的几名部下,“他们当初随我入皇都来,如今又非要再跟我去陇西。如今我身无职务,再带着他们一起上路,恐怕落人口实。”
萧何感念他有如此忠心的部下,季长歌却有一重考虑,“若是萧兄要继续追查江堤失修一事真相,怕是会有人对你不利,我那几名亲信身手都还不错,留在你身边也可做个护卫保你周全。”
季长歌每每想起他孤身一人却坚定地要为自己洗冤时,内心热血翻腾,再看他娇弱身形,禁不住担心自己若不在皇都,再有人要对付他时该如何是好。
但又怕萧何多想,遂才借此次被充军之际,将自己的几名贴身护卫全都转赠给他。
萧何还要推辞,却听季长歌说道:“他们皆是军队出身,接受过严格训练,他日你想培养自己府兵,他们定也能帮上一二。”
这一点建议倒有些合她的意了,要在皇都这风云诡谲之地生存下来,她的确需要更多的力量。
“那我就先谢过季兄,他日等你从陇西归来,我再将他们还给你。”她说着,拱手做了谢礼。
季长歌伸手盖在她手掌之上,“你我兄弟一场,不必说这些。”
恍惚间,他似看到萧何面上闪过一丝羞赧之色,几欲误会自己摸到的是女子之手,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萧何顿了顿,才与他说道,明日他出发,萧何恐怕无法亲自来送,只能在此先说别过了。
今此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
萧何从天牢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沈苏杭,这几天虽日日与他相见,但萧何却没有什么好颜色,言谈之中也疏离客套了不少。沈苏杭知道她是在气自己当日在朝堂上不仅拦住她去给季长歌求情,还一路旁观都未出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