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然让下人都退到帐外去,自己亲自替萧何检查。
这画面不禁有些熟悉,萧何躲来躲去,躲不掉,只能被他脱去鞋袜,用冷水浸过的帕子敷着肿得老高的脚踝。“别乱动,待消肿之后才能上药。”他轻声嘱咐着。
萧何微微皱起眉头,“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了,不敢劳烦陛下。”
慕初然听到她的称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未停下,“我以为你……”他欲言又止,二人一时皆无话。
帐外忽闻有人声,“世子殿下,请稍等!容奴才进去通报!世子殿下!”
呼的一下,王帐的帘子被掀开了,里面有屏风不能一眼望尽,但慕云景风风火火地这么进来,的确有失礼数。他径自进来,被慕初然挡在前面。
“皇叔……”慕云景越过他身子,想往里面看时,稍稍迟疑,才改口,“听闻猎场上皇叔斩杀了一只猛虎,可有受伤。云景甚是担心,故才失仪了。”
慕初然按在他肩头,微微一笑,“不妨事,一切都好。无须担心。倒是你明日再进林子时多带几个护卫跟上,免得还有什么大虫猛兽。”慕云景颔首称是之后,继续追问着,“又听闻萧大人与皇叔一起回来,不知……”他提高了声音,萧何从里面,瘸着一只脚走了出来,“下官无碍,只是扭伤了脚,正向陛下讨点伤药,准备回去了。”
慕初然回头见她这副模样,刚要出声,却被慕云景抢着说,“我那儿也有些上好伤药,不如……”萧何便对着慕云景作了一揖,“那就先多谢世子赐药了。”
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慕初然在边上提醒,“萧卿,记得消肿之后才能上药。”
“多谢陛下关心。”萧何此时要走,他总不至于再去阻拦。
赤水那边的人手脚也是勤快,一早上的时间便替慕云景新建了一个帐篷,内里设置一应俱全。大月那边把慕云景的东西都送了过来,还送了许多别的玩意儿,这几日的用度倒都不缺了。
他便如此明目张胆地将萧何架着扶进了自己帐篷里。
“怕是慕初然会看出来我俩的关系。”萧何坐进帐篷里之后,才有些忧心。
慕云景一脸不以为然,“看出来就看出来,我才不怕他!”
“我也不是怕他,只是担心因为他也会防着我,那倒不便于我们之后的计划了。”萧何叹了口气。
慕云景捉住她的手,“报仇的事,交给我来就好。”
萧何却抽出手来反握住他的手,“如今你虽已走到仇rénmiàn前,万事都不得大意,不可心急,以免功亏一篑。报仇固然重要,但你要记得这世间比报仇重要的事还有很多。”
慕云景静静望着她,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以往他回忆起与萧何相处之时,多是她这般苦口婆心地劝诫之语,活脱脱像似自己长辈一般,让他有些抗拒。但分隔久了,反而想念。
这世上唯有会像亲人一般殷切叮咛自己的,也便只有她了。
萧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慕云景道,“慕容可跟你说过此次的计划?”
“慕容大哥只说这次秋猎是离间慕初然跟北疆关系的好机会,别的事没告诉我。他说我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慕云景淡然说道。
萧何见他言谈之中对慕容甚是信任,一改往日还有些敌意的态度,心下微动。不过以慕容那般惯会蛊惑人心的手段,要叫慕云景对他信任,又有何难。她如今担心的倒是慕容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细细回想前一夜,慕容入帐劝她今日跟着入林中狩猎,如今看来倒像是要故意支开她似的。
萧何长叹了一口气,都怪自己当时心神不宁的,才没有仔细斟酌,也不知道他的离间之计到底要怎么用。可今日,慕初然跟达朵都是进了林场内狩猎的,他算计的又是谁呢?
顿时一道天光落在萧何头顶一般,让她突然澄明。
柳璎珞!
慕容要算计的人是璎珞!
赤水部落之所以与大殷交好,柳璎珞便是其中纽带。若此时柳璎珞出事,虽不会立刻让双方再起战事,但这嫌隙必然会种下。加之如今达朵与柳璎珞恩爱如初,若是璎珞出事,难保他会失去理性,若有人从中挑拨,事态将如何走向,都很难预言。
慕容不可能不知道萧何跟柳璎珞是何交情。以他的耳目,这些小事定然瞒不过他。而他却故意用计诱使萧何出营,而后来段笙忆也溜进林场,想必也是他的手笔。
将众人视线引致别处,他才好向柳璎珞下手。
萧何起身,瘸着脚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慕云景跟在身后,知道拦不住她,便只能跟着。
“你回去!我去看一位朋友!”萧何在心里对慕容有气,连带着对慕云景的话也重了一些。如今慕容谋划都是为了慕云景他日能与慕初然有资本一争。
牺牲无辜也好,妄造杀孽也罢。萧何与他们都已在一条船上了,关系是撇不开了,只不过今次受难之人是柳璎珞,是她儿时旧友,她心急想要去确认。若下次是旁人,与她萧何毫无瓜葛,她是不是就会如慕容一般理直气壮地置之不理了呢?
为了报仇,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萧何到了赤水部的王帐之前,“请通报一声,萧何求见。”
达朵的亲卫自然是认得萧何,客客气气地回道:“萧大人请稍候。”
他进去通报之后,过了一会儿,出来回话,“我家大王有请。”
萧何进去之后,便只见到达朵一人,她也顾不得利益,直接问道:“你的王妃呢?”达朵见她是来柳璎珞的,脸上还有些失望,“我以为你是专程来与我叙旧的。”萧何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是来找璎珞的!”
达朵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还在午睡,这会儿还没醒呢。”
“什么时辰了?还没醒?是身子不舒服吗?有没有看过大夫?”萧何一连串地追问着。
达朵摆了摆手,“不是身子不舒服,是她刚刚有喜了。故而贪睡一些。”
萧何这才微微一愣,恍然,“那她……她还好吗?”
达朵微微一笑,目光落到她身后,“你自己问她。”
柳璎珞已经醒了,听说萧何来了,便从侧面的帐篷赶紧过来,为的就是看她一眼。她二人一见面,两人心中都有感触。萧何本来要问她的,一时又问不出口了,只好扭头请达朵先出去。达朵也不介意,便先出去了,留她们俩说些姐妹间的悄悄话。
“几个月了?”萧何望向她的肚子。
柳璎珞微露赧色,“不足两月,还看不出来。”
“这段日子,你可要格外小心,入口沾手之物都要细细检查。”萧何正色嘱咐道,“今日可有什么可疑之人到你帐前来吗?”
柳璎珞见她神色凝重,仔细回忆了起来,“似乎并没有。你交代的这些,我也是有注意的。达朵也曾跟我说过,之前草原其它部族准备进献妃子给他,都被他一一回绝了。他恐有人嫉妒,在我身边安排的人手也多了一倍。”
萧何闻言,舒了一口气,“他倒是有心待你好。你们俩就这般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我也算是安慰了。”
柳璎珞啐了她一口,“瞧你说的,好像是我娘一样。”自己说出口了,表情才一黯,问道:“我家人可还好?”萧何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一切都好,你哥柳偃波已经入了户部为官,你弟柳文仓也被你爹逼着去了太学,据说明年也要考功名了。璎歌一直随着段衡,如今跟他去了并州,这件事,我倒是要与你细说说。”
“哦?安王爷是否打算……”柳璎珞倒对段衡印象不错,若mèimèi跟了他,也是好事。
“他之前捎信给我,打算认璎歌为义妹,还让我趁秋猎之时跟你商量一下看看。如今情况特殊,他也不能向柳家去问,长姐如母,若是征求了你的同意,他才能放心。”萧何解释道。
“义妹……”柳璎珞倒意外了,她对段衡人品已经认清,不似当初外界盛传的那般不堪,故而mèimèi一直这么跟他在一起,她也是放心的。
虽说只是权宜之计,但以璎歌那任性脾气,若不是对段衡有意,也断不会千里迢迢跟着他去并州。如今段衡却要认璎歌做义妹,是要绝了她的念想,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由替自己mèimèi可惜,不过缘分之事又很难说,段衡能一直替她看顾这璎歌,难道是跟柳家情意深厚,事实并不其然,想必无情也有三分义。
“我自然是同意的,这样吧,稍后我给安王爷写一封信,你帮我托人带给他,还有给璎歌的信,一并带过去。”柳璎珞如此说道。
萧何颔首应下了,又细细嘱咐了她许多,让她切不可大意,身边人也要多留心,方才离开。
夜里又是大宴,还未正式开宴,却有下人先带着一盒精致的点心送到柳璎珞帐里,称是萧何送过来的。柳璎珞没有怀疑,便命人收下了,一看都是大殷最流行的糕点,满满都是故土回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