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萧何都是在自己帐篷里,没再出去了。
一来是她脚伤,行动不便,二来是她也担心慕容再有其它动作。慕初然派人送了不少外伤药过来。最后一日,她正在帐里看书,就听闻慕初然召见自己。
她还以为慕初然又以什么借口让自己过去跟他见面,有些不胜其烦,对着来人说道:“实在对不住,我此时脚痛难忍,恐怕不能前去面圣了。”
却不想来人态度生硬,必须请她过去一趟。萧何心中起疑,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一瘸一拐地到了王帐,一进去之后,发现里面人几乎是站满了,心里更是疑惑,上前去跟慕初然行礼,才看到慕初然边上首座正是赤水王达朵,还有一个婢女站在后面。
这婢女倒有些眼熟。
“你前日里是否送过一些糕点给王妃?”慕初然问道。
萧何一怔,看了一眼达朵,他脸色沉重,才对慕初然摇了摇头言道,“微臣并未送过什么糕点给王妃。”达朵身后的婢女气急败坏,上前一步,“他撒谎!明明就是他派人送来的,那人走时还带走了王妃的家书!请大殷皇帝去他帐篷里搜,肯定能搜到我家王妃亲笔写的书信!”
萧何面对指证,更是茫然,但前日夜里确有人送过来柳璎珞的家书,但对方打扮是赤水部落的人,也只在帐外递了书信就走,萧何本人都未曾见到。
她倒不急于自辨,反问达朵,“赤水王,敢问王妃出什么事了吗?”
达朵也不愿相信是萧何做的这一切,他只想查个清楚,眉头紧锁,一脸愁云,“她……她中毒了,巫医说无药可解。”
那婢女接过达朵的话头,继续说道,“你别装了!就是你送来的毒糕点,本来王妃还舍不得走,今天早上才拿出来吃了一些,午后又吃了一些。就是你那些毒糕点,害得她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
萧何面上表情十分震惊,她算定了是慕容做的手脚,他之前能在这营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找个人假扮下人,来回送点东西,更不是难事。
“还请陛下派御医过去替王妃诊治!”萧何立即向慕初然请愿,她对于草原上的巫医不甚了解,也不知其医术高低,自然是大殷的御医更可信一些。慕初然应道,“已经派过去了。”
那婢女似乎见慕初然并未对萧何说些重话,颇为不满,上前跪拜,言之戚戚,“我家主人也是皇帝陛下钦封的县主,难道她的生死都不重要吗?陛下为何要袒护罪人?”
慕初然微微眯起眼睛,“朕还未定罪,何来罪人?小小婢女也如此多嘴,未免太狂妄了一点!”
那婢女顿时哑然,达朵却想起巫医对自己说的,此毒毒性刚猛,似提自大殷盛产的毒蛇,在草原并不多见,故而无克制之法,要等大殷的御医来看看,或者是下毒之人才有解药。
他长叹一口气,本不想怀疑萧何,可是眼下没有其它线索,他爱妻心切,不仅方寸大乱,才带着人过来这边问上一问。可他这一问,便是将矛头指向了萧何,即使口中说着不怀疑,也叫人难以相信。萧何倒也不是怪他,这种情况乱作是她,也会忍不住多想一些。
正在此时,帐外有人来报,赤水王妃情况不妙,请赤水王即刻回营帐。
达朵一听,顾不得行礼就飞奔了出去。
萧何也对慕初然说道:“陛下,微臣也想去看看王妃情况。”慕初然便起身要与她一同去,边上站的慕云景也跟着一起去了。
还未进赤水王帐内,就见进进出出的人群,一个一个如临大敌,有的人捧着热水,有的人拿着帕子。从里面的出来的人拿的是鲜血染红的衣物跟褥子。璎珞凄厉的声音从帐里传了出来,叫得极为痛苦。
萧何几欲想进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初然在旁边,不动声色地一把拉住她,低声在她边上说道:“你先别急。待朕派人去问问。”
不一会儿,先前派出去替柳璎珞诊治的两个御医,出来了一个,一边擦着汗,一边向慕初然回秉道:“启禀陛下,赤水王妃小产了,血流不止,情况甚危。”
萧何情急之下,越过慕初然直接问御医,“她中的是什么毒?”
“看样子,像是枯草蛇毒。”御医回道,“下官已经调配了克制之药物,但无专治之药材,只能压制毒性,此处离最近的城镇有些距离,已经命人去药材铺找药了。只怕一来一回要些时候……”
萧何拿出出行前,红珠替自己备的一些药,里面有一味万灵丹,可解上百种毒蛇之毒,枯草蛇之毒也恰好在对症范围内。她将一颗药丸拿出来,递给御医,“麻烦请看一看,此药丸是否可解枯草蛇毒?”
柳璎珞的毒解了,血自然也很快止住了,但是小产已成事实。她与达朵的第一个孩子确实保不住了,身边的人不知厉害,只道萧何是大殷的重臣,自然事事都为大殷皇帝打算,定是不想自家主子为赤水王生子。
柳璎珞身体虚弱,听了一些话,心中更是郁结,闭着眼睛不愿再听,但这些闲言闲语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进她耳朵里。
她听到有人说当初达朵到皇都去求娶公主不成,转求一位县主,本来在草原部落之间就已经沦为笑柄。县主始终不如公主身份高贵,说大殷不舍得嫁公主过来,就随便找了人来代替,如今也怕日后势力做大不好控制,才用此招永绝后患。
柳璎珞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让人把说话那个婢女抓过来,“你说!什么叫永绝后患?”
那婢女一副忐忑模样,像是很怕柳璎珞生气,可偏偏声音又不低,“大王说不许让您知道,如果被大王知道是我告的密,我会被赶出去的!”
“是我自己要问的,与你无关。你告诉我!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她脸色本来苍白,却因情绪激动,说了几句话之后,泛起了淡淡血色,却极不协调地堆在眼底,使得她此时看来倒有几分可怖。
“王妃中的乃是枯草蛇毒,而且血崩小产,那些大夫都说恐怕以后都无法再生育子嗣了。而大王又坚决不再纳妃娶妾,这是大殷皇帝要让咱们大王绝后啊!”这婢女说得清清楚楚,一点也没顾忌着柳璎珞的心情。
柳璎珞愣了半晌,眼泪才终于滑落出来,心里却已把萧何给恨上了。
若不是她对萧何信任,也不会毫无戒心地就把她送来的糕点都吃下去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远嫁,跟故国没有了关系,就能任由他们如此作践吗?
柳璎珞狠狠地将手边的毯子一角,攥紧了。
“大王来了!”下人们通报着。
达朵进来之后,一看柳璎珞满脸是泪的模样,甚是怜惜,“你刚刚醒来,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柳璎珞靠在达朵胸前,倍感委屈,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可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轻抚着她的长发,安慰道。
“可大夫不是说我……”柳璎珞哭得更加伤心,泪湿满襟。
达朵转头望着这边上一圈奴婢,怒道:“是哪个如此多嘴?”
先前多话的奴婢吓得赶紧跪下,不住磕头求饶,“大王!饶命,是王妃非要我说!大王饶命!”“来人!把这个多嘴多舌的无用之人拖出去!”达朵动了真怒,提高了声音,叫护卫进来拿人。
柳璎珞哭得几乎昏厥,他才赶紧又是劝又是哄的。
那婢女被拖出去之后,还未动刑,就已经没气了,像是被吓死的。护卫便干脆把人扔到一边,叫了最末等的杂役来收尸。
入夜之后,整个营帐的灯火在十里之外的高地上看来,如一片墨色海洋中泛着粼粼红光,又如倒映着夜空中明月一般。只不过这月色不是皎洁银白,倒有些血色。
慕容望着这景色许久,才对身边人说道:“南珠,今次之事我可以不追究,往后再自作主张别怪我手下无情。”南珠从他声音里听出一丝威胁,才有些后怕,“我只是,只是为了更加取信于柳璎珞……”
“不必解释,你的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慕容反问着。
她确实是想借此事一并除掉萧何,因为慕云景心里只有萧何。
慕容回身过来望着她,眼眸里尽是阴冷的光,“我能从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救你出来,也能将你再送回去。要在我身边待着,就乖乖听话,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今生遇见我。”
说话之间,他掌中微微运功,南珠立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管,气息与声音都不能出来,急得她抓着自己的喉咙,求饶一般望着慕容。
直到南珠确实露出悔意,慕容才松开了手。
她瘫坐在地上,确信那一刻慕容起了杀意。她跟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动这么大的怒,真的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借萧何的名义去送了毒糕,还是别的原因。她猜不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