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夏天。
温蒂并不知道邓布利多哪天会来,甚至,由于蝴蝶翅膀扇得有些猛,也不知道来的是不是邓布利多。早先她就仔细盘算过入学通知的事:
首先,通知一定是在暑假里送到的,跟生日没有什么关系。哈利·波特第一年能在生日那天收到通知,也是因为他的生日恰好在7月。如果是按生日的日期发通知书,而且像汤姆这样12月生的不少,那不是在学期中就要派发一批信,万一下一年换了老师换了课本,就根本来不及反应。
其次,恐怕猫头鹰是不会来的。穿越过来之后,她就仔细回忆了与里德尔有关的戏份。虽然不能说所有的细节都一清二楚,但她很肯定邓布利多是直接找上了孤儿院,当面将书单交给汤姆的。
多想也没什么用,温蒂只能暗中收缩在普通人世界的精力。她借口感觉身体不好,完结了工厂里的几个项目后就窝在孤儿院里修养。整日里去安娜那里看看书,再整理整理魔法笔记。
汤姆也似有所感,去银行啊码头啊交易所厮混的时间少了。他也看一些大部头的理论书,写写笔记,再加读读报纸的财经版。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是来陪温蒂的。
时间好像回到了他们五岁刚刚认识的时候,孤儿院的角角落落里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这天,天阴沉沉的,有些要下雨的意思。这对于伦敦的夏天来说还是挺少见的。
温蒂和汤姆窝在汤姆的房间里。温蒂很认真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一串一串由各个方向小横杠和点构成的不明符号。汤姆懒洋洋地做着报纸上的填字游戏。
“汤姆,‘城堡’这个词再说一遍。”
汤姆幸灾乐祸地瞥了温蒂一眼,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嘶声。
温蒂皱着眉头将嘶嘶声的长短和轻重用符号记下来,又那它和前面记着的“怀抱”对比,然后懊恼地将纸和笔向桌子上一丢。
汤姆哼着小曲做完填字游戏,看到温蒂还是半死不活地瘫在桌子上。“我真不明白。会四国语言的温蒂小天才为什么死揪着‘嘶嘶’不放?”
“因为,天生就会的语言很神奇啊。”温蒂收拢起草稿纸宝贝地抱在胸口。
“呵,你就承认你有一门语言不如我呗。哦,不对,温蒂小宝贝,就算你再用掉20张草稿纸,也是学不会的。”
“嘶嘶嘶(滚)。”
汤姆一愣,又笑道:“恩,记忆力和模仿力都不错。但是,在我听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呢。就像是印度人说的英语。”
“汤姆!怎么用蛇语说‘三氯三氟代乙烷’?”
化学水平还停留在常识阶段的汤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鸟苷酸环化酶’呢?”
汤姆脖子有点红了。
温蒂低下头去一边念一边写:“蛇语者无法翻译他们没有理解的概念为蛇语。”
“温蒂!”用自己的长处去刷别人真是太过分了。然后,汤姆看到了温蒂轻轻嘟着的浅粉色的嘴唇,灵光一闪,不由得变怒为笑:“你在嫉妒,嫉妒我天生会蛇语而你不会。”
温蒂撅着嘴把头扭到一边:“血统压制什么的最讨厌了。”
汤姆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揉了揉温蒂的头发,用一种诱拐小姑娘的语气说道:“乖啊,温蒂已经很厉害了。化学啊,机械啊什么的,还会四门外语呢。”
是五门,还有中文,如果算上简体繁体、草书、小篆,我知道的语言多了去了。温蒂腹诽。不过,她对眼前的汤姆还是很满意的。没有吊死兔子,也没有把丹尼斯和小艾米骗进海边山洞恐吓,简直不能更完美。
就在这个时候,阿不思·邓布利多先生已经坐在了科尔夫人的桌子前。
“我信上已经对您说了,我来这里,是想跟您商量商量汤姆·里德尔和温蒂·卡特的事。”邓布利多说。
“您是?”科尔夫人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穿着紫红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他看上去或许不穷还显得彬彬有礼,但是,明显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不管是他奇怪的名字,还是长长的胡子和头发。
“我是一位教师。”邓布利多说,“我来请他们到我们学校去念书。”
“那么,这是一所什么学校呢?”
“校名是霍格沃茨。”邓布利多说。
“你们怎么会对汤姆和温蒂感兴趣呢?”
“我们认为他们两个具有我们寻找的一些素质。”
“你是说他们赢得了你们的奖学金?这怎么会呢?我一直以为威尔克曼先生已经安排好了汤姆去伊顿公学的事,上个月他还给我来信说汤姆在入学考试中考到了前五;至于温蒂,安娜向我保证已经为她申请了函授课程,那个孩子的健康太令人担心了……先生,我很肯定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报名申请(你们学校的奖学金)。”
“噢,他们一出生,学校就把他们的名字记录在案——”
“谁替他们注册的呢?他们的父母?”
邓布利多有些头疼地看了看这个十分精明的女人,从天鹅绒西服的口袋里抽出了魔杖,同时又从科尔夫人的桌面上拿起一张完全空白的纸。
“给。”邓布利多说着把那张纸递给了她,一边挥了一下魔杖,“我想,您看一看这个就全清楚了。”
科尔夫人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又专注起来,她对着那张空白的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看来是完全符合程序的。”她平静地说,把纸还给了邓布利多。
还没有等邓布利多吁出一口气,她的眼神忽然挣扎了起来,面孔都有些扭曲:“不,我不能让温蒂去念寄宿学校,待在小雷尔夫身边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邓布利多惊讶地挑起眉毛,他大概从来没有想到一个麻瓜竟然可以反抗混淆咒。这个时候房间门口传来一个女人平静的声音:“先生,您最好和苏珊说实话。不然,她没有这么容易放开她的小天使。”
邓布利多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红色头发的姑娘抱臂靠在门口,她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围裙,但神色间的了然和超然让她显得与孤儿院格格不入。邓布利多眨眨眼,却没有什么动作。
红发的姑娘继续说:“如果,您是去一个家庭中邀请‘特殊的孩子’入学。我想,您不会这样对待他们的父母吧。”
“看来,这里有一位知情者。”邓布利多微笑着冲科尔夫人挥挥魔杖,“了不起,夫人。爱比所有的魔法都伟大。”
科尔夫人的眼睛又恢复了锐利:“刚刚,发生了什么?”
“恐怕我们得花上一段时间来解释这个问题了——来点酒吗?夫人。”邓布利多一挥魔杖,桌上出现了一瓶杜松子酒和三只玻璃杯。
科尔夫人瞪大了眼睛。
“您是说……您是说……哦,上帝啊。”科尔夫人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突然,她猛地弹起身来灌了自己一大杯杜松子酒,转过头去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安娜:“安娜!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邓布利多饶有兴趣地看着红发的女子优雅地坐在凳子上,小口抿着杯子里的酒液,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跟孩子们朝夕相处,总会看出一些端倪。”
科尔夫人好像被安娜的回答打击到了:“没错……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监护人……我竟然没有发现……是了,是了……汤姆小时候特别古怪……还有那次,温蒂说她打碎了壁灯,她的身高还没有壁灯高度的三分之一,我一直以为她在说谎……还有贝克曼那次,屋里好像被旋风刮过……”
“小巫师偶尔会控制不了自己的魔力,我们把这叫做魔力暴动。”邓布利多温和地说。
“先生。”科尔夫人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邓布利多,“你们的学校?”
“教导他们如何控制和使用自己的力量。”
“好吧。你说得对,这是必须的。万一下次他们不小心伤害到自己。”
“那么,夫人。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孩子们的身世?”
“当然。”科尔夫人似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又给自己倒了一些杜松子酒,“汤姆是在这里出生的。那件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当时刚来这里工作。那是一个除夕之夜,外面下着雪,冷得要命。一个天气恶劣的夜晚。那个姑娘,年纪比我当时大不了多少,踉踉跄跄地走上前门的台阶。咳,这种事儿我们经历得多了。我们把她搀了进来,不到一小时她就生下了孩子。又过了不到一小时,她就死了。”
“她临死之前说过什么话没有?”邓布利多问,“比如,关于那男孩的父亲?”
“是啊,她说过。我记得她对我说:‘我希望他长得像他爸爸。’说老实话,她这么希望是对的,因为她本人长得并不怎么样——然后,她告诉我,孩子随他父亲叫汤姆,中间的名字随她自己的父亲叫马沃罗——是啊,这名字真古怪,对吧?一开始我们怀疑她是不是马戏团里的人,现在想来她就是你说的巫师了——她又说那男孩的姓是里德尔。然后她就没再说什么,很快就死了。
“后来,我们就按照她说的给孩子起了名字,那可怜的姑娘似乎把这看得很重要,可是从来没有什么汤姆、马沃罗或里德尔家的人来找他,也不见他有任何亲戚,所以他就留在了孤儿院里。”
科尔夫人又给自己倒了一点酒,脸上浮现出怀念的微笑来:“汤姆小的时候很古怪。他还是婴儿的时候,是我照顾他的,他几乎从来不哭;后来,他长大一些——安娜?”
“是的,先生。我负责照顾那些2岁到4岁的孩子,已经能够玩耍但还不到读书识字的年纪。汤姆,他让其他孩子害怕——是的,偶尔会有一些欺负人的小动作,但这在我们这里很普遍——重点是,他有一种让孩子们害怕的阴暗气质。”
“哦?”
“大概是在他5岁生日的前后,他开始用一些神奇的小把戏。比利的屁股被甲虫咬了;杰克的围巾莫名其妙破了一个口子……类似这样的事。”
“是的,我也记得。”科尔夫人接口,“那个冬天汤姆一下子变得更让人头疼了。好在后来有沃森医生和霍夫曼上校教导他,那个孩子才算是长大了,甚至考上了伊顿,大家都为他骄傲。聪明的孩子小时候总是更淘气一些。魔法,是了,我早该想到的,温蒂说过她是因为和汤姆有一些共同的小秘密所以才成为朋友的。”
“温蒂,她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不,不。她是在1931年冬天来到这里的,刚好就是汤姆开始玩弄他的神奇能力的时候。卡特医生是一个著名的大善人,他的太太,卡特夫人是一名护士——这不对呀,先生,他们两个都不像是巫师的样子?”
“偶尔也会有普通人的家庭中诞生小巫师的例子,这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
“好吧。”科尔夫人嘀咕着,她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抹红晕,但还是又给自己加了一些酒,“飞机失事,两个人都死了。报纸上报道了三天,一场大灾难,死了一百多人。可怜的姑娘,有几个豺狼一样的远房亲戚,你知道的,拿了财产却没有一点照顾孩子的责任感的人。于是,她就来了这里。”
科尔夫人咂咂嘴:“我总担心她活不久。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一个月里总有三、四天要躺在床上。但她是个很乖巧的姑娘,不多话,总是安安静静地看书。”
“所以你们为她安排了函授课程是吗?”
“没错!我不放心她去寄宿学校,听说那里的教师都特别严厉。温蒂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夫人,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霍格沃茨并不是你们普通人那种寄宿学校。那里,还是很自由的。而且,如果温蒂的病是魔法的原因——”
“唔,你总是有道理,先生。我应该,可以相信你吧。”
邓布利多看着瘦削的女人弥漫水汽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
“让安娜带你去吧。我想静一静——我们事先说好了,把选择权交给孩子自己,毕竟我们为他们安排的前程也是最好的。”
邓布利多注视着前面带路的女子挺直的后背,开口打破沉默:“我该如何称呼——”
“您可以叫我安娜,先生。”安娜头也没回。
“我注意到,你说汤姆有一种让人害怕的阴暗气质。”
“我找不出更贴切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了。这不是小巫师的共同特征,温蒂就不是这样的。”
邓布利多微微皱起眉头。
安娜眼角余光扫了扫身后,继续说:“我想,他的遗传大概有些问题。但先天的问题总能用后天的教导来弥补,自从他参加了童子军,总算是开朗一些了。”
邓布利多的眉心舒展开来:“您很有见识,安娜小姐。教育总是比天性更加重要。”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三楼的楼梯间,安娜停下来,转身面对高大的褐发男子。邓布利多了然地微笑。
“在我们普通人中间,也有过超能力的报道,所以一开始发现的时候我没有特别在意。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似乎自成一个世界。”
“根据1689年的《国际保密法》,我们需要向普通人隐瞒魔法的存在。”
两双蓝眼睛对视着,都从对方那里看到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已经无法进行更多的交谈了。
安娜率先转过一个弯,走到第一个房间门口:“我想我们到了,这是汤姆的房间,如果不出意外,温蒂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