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能够使得拉文克劳的背书狂、半疯子、神秘主义者、占星术拥趸、科学怪人们恢复成正常的叽叽喳喳的小孩子?
答案是一张不足20个单词的通知:“一年级的第一堂飞行课将于本周三下午3:30在城堡前的草地上开展。注:与赫奇帕奇同堂。”
“要我说,银箭已经是20多年前的老古董了。”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姜黄色头发的小男孩在人群中侃侃而谈,“即便是最推崇手工制造的保守派巫师也不得不承认横扫系列的优秀性能——不管是速度还是稳定性。”
奥利凡德不置可否地微笑一下,用他特有的空灵语气点评道:“无论是魔杖还是飞天扫帚,引导魔法材料的天赋、构造其本身的灵魂才是制造的最高境界。我不否认横扫十分的优秀,但是手工扫帚也完全可以达到同样的高度。拉迪斯·布思比【1】和伦纳德·朱克斯【1】都是才华横溢的扫帚匠。”
“精工细作当然很不错。”迪戈里皱皱眉,“但是手工扫帚产量太低,供应不起魁地奇比赛的消耗——平均每三场比赛就要报废一把扫帚。”
奥利凡德绷起小脸点点头,难得地露出愤慨的神情:“大部分的巫师对待扫帚都太粗暴了。”
更多的小巫师对于扫帚的“人权”并不是这么关心。“算了吧,奥利凡德,飞天扫帚和你家的魔杖可不一样。没有哪个魁地奇运动员会为了保护扫帚而放弃对冲或是空翻。”
“就制动性而言,我叔叔家的新扫帚——彗星180是我见过的最棒的扫帚。”罗兰达小姑娘及时插嘴,制止了一场对手工扫帚的声讨。大家伙又热切地讨论起横扫公司与彗星公司之间的扫帚战争来。“横扫三星”和“彗星180”哪个将会引领今年的市场实在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就连高年级的学生也很热切地加入讨论,几个明显是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的男生满脸笑意地凑过来:“希望你们中间能出几个好苗子。我可不希望我们的追球手毕业之后球队就一蹶不振。”“好好干,小家伙们。如果被我知道你们比不上赫奇帕奇那些笨手笨脚的傻瓜……”他挤挤眼,在这里拖长了声调,结果脑袋上挨了女级长特瑞莎·麦克米兰的一记课本。这位姐姐一脸严肃:“轻视其他学院可不是一种好品质,莱斯利。比起青黄不接,我们的球队有你这样不着调的队长才是最值得担心的事情。”
莱斯利也不恼,舔着脸对着麦克米兰傻笑,仿佛是受到了夸奖似的。麦克米兰恨恨地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你这德行怎么不去格兰芬多?”这下,莱斯利脸上梦幻般的表情晃得连一年级的小巫师们都不忍直视了。
不和谐的声音也是有的。
赛琳娜·范考特把公共休息室弄得烟雾缭绕。她半眯着灰绿色的眼睛,用涂着宝蓝色和紫色的指甲油的手指把塔罗牌翻来翻去,声音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催眠一般:“主位是倒置的‘愚者’,新事物受到阻碍……自悬崖堕落;未来牌是高塔……很清晰的象征坠落;正位的恶魔,倒位的女祭司……不祥,非常不祥……”最终结论是:初次飞行课一定会遭遇血光之灾。从此以后,梅林都无法阻止范考特神经兮兮地在房间里念诵奇怪的咒文。
平斯姑娘被她弄得紧张不安,一有机会就抱着有关魁地奇的书念念有词。罗兰达私下里认为她是在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范考特的念咒声。这个可怜的姑娘脸色更加苍白了,任何有关“飞行课”或是“魁地奇”的字眼都会让她像只受惊的黑毛兔一般跳起来。
尽管平斯之外的其他人都对这个“死亡预言”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当范考特开始兜售她自制的护身符的时候,每个人都花了一个银西可买下了一个几乎没有任何魔法波动的金属制品。可见其实大家的内心都有些不安的,这与他们家中有多少扫帚或者他们自己有多擅长“之”形飞行术毫无关系。
这种混杂着不安和期待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周三下午的黑魔法防御课上。
昨天已经上过飞行课的斯莱特林们十分的不厚道:
“我们每个人都飞起来了。这当然是天赋,每个血统高贵的小巫师都天生擅长扫帚。”
听到这话的平斯在课桌底下紧抓着《魁地奇溯源》,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地抖着。她是个麻瓜种。
“赫奇帕奇的傻瓜们也许会有人从扫帚上摔下来。你们可要当心,不要成为不幸被砸中的倒霉蛋。哈哈哈。”
温蒂看到有好几个人在不自觉地拨弄自己的护身符。她倒是从来不担心所谓的预言,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即便是有神,她也是个反抗主义者。温蒂所担心的是汤姆。自从得知她拒绝了飞行课免修后,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跟她说话了。心不在焉地写下“吸血魔法生物的黑魔法属性”的笔记,温蒂抬眼看了看教室另一头里德尔少年挺拔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是第一次黑魔法防御课他们没有坐在一起。
当花白头发的梅乐思教授再也无法忍受学生们的窃窃私语而“啪”地合上课本的时候,这堂令人饱受折磨的黑魔法防御课终于迎来了下课的铃声。几乎所有人都“呼”地长出一口气。
“她怎么不教教我们从扫帚上掉下来该怎么办?”平斯的脸白得像是要去和吸血鬼决斗,她一边整理书包一边抱怨,“软垫咒或是漂浮咒能管用吗?”
一旁路过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听到了她的碎碎念,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因为‘从扫帚上掉下来’这种危险,不是来源于黑魔法,而是由于愚蠢,或者——低劣。小泥巴种。”
他的话音刚落,埃弗里和莱斯特兰奇就一起发出“嘎嘎嘎”的笑声。
平斯低垂着头,真的快要哭出来了。还是罗兰达果断冲过来,拉着她就跑。
这是一个很适合飞行的日子,阳光灿烂,天空蓝得像一块剔透的水晶。微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带来金鱼草和木芙蓉的香气。草地有节奏地起伏着,仿佛金色光芒下绿色的海。海面上整整齐齐地浮着21把扫帚。
飞行课教授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巫。他是那种五官平平但是气质和身材都十分帅气的人,一开口就带着一股雀跃的味道:
“嘿,孩子们。你们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不站到你们的扫帚旁边呢?……很好,很好……接下来,和你们的伙伴打声招呼吧。把手伸到扫把正上方,念:‘起来!’”
温蒂好奇地观察着她的扫帚。这是一把老扫帚了,细长木柄上的某一段因为长期的抓握而显得油光水滑,而其他地方则布满了细小的划痕。扫帚的尾部是由一把柔韧的树枝构成的,与21世纪常见的鬃毛扫帚很不一样,温蒂再三检查了,并没有发现这一丛枝条中藏着任何喷射或者制动装置——这就是一把普通的扫帚,至少从外表上来说。
就是这把“普通”的扫帚,竟然具有声控功能。温蒂表示很惊讶,然而转念一想,若是用德语或是法语,甚至汉语对着飞天扫帚喊“起来”,它会听命吗?作为一把面向国际的魔法扫帚,没道理只能听得懂英语啊,难不成德国巫师就用不了英国的扫帚了吗?所以,一把合格的飞天扫帚需要同时具有声控系统和多语言识别翻译系统。但仅仅是语音识别的话,那岂不是麻瓜也能使用飞天扫帚了吗?所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声控系统啊,这还是一个能够分辨说话者是麻瓜还是巫师的声控系统!
在周围的小巫师们开始用各种声调和语气对着扫帚喊“起来”的时候,温蒂的头脑中已经完成了一大段的思考和猜想。
温蒂先是用毫无感情的语气机械地念出“起来”这个词,她的扫帚躺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并不奇怪,温蒂看看四周,罗兰达的扫帚已经在第一时间跳到了她的手里,奥利凡德的动作也很快。然而,更多的人仍然在对着地上的扫帚喊“起来”,包括平斯姑娘,她已经满头大汗了,声音又快又尖,而她的扫帚却只是在地上调皮地打滚。显然,扫帚听到了她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响应的意思。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温蒂的脑海中闪过:或许飞天扫帚并不是用语言控制的。她记得弗立维教授曾经说过:巫师的语言是有魔力的。在温蒂的理解中,这是因为发声运动本身会对大脑的语言中枢产生一定的刺激,从而引导出相应的魔力波动。这就是念出魔咒对正确施展魔法的引导原理。然而,无声咒的存在已经证明了发音并不是一个必要的过程。对应在飞天扫帚的使用中也是一样:被施展过魔法的扫帚会感应巫师所发出的“向上”的魔力波动,而并非“起来”这个单词的发音。换句话说,念什么其实并不重要,无论是英语还是德语甚至是印第安语的“起来”都一样,重要的是其中包含的强大意念和随着意念发出的明确的魔力波动。
温蒂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那把老扫帚。“起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定。同时,她任凭身体中的魔力向扫帚释放出去,随后与扫帚上的魔力产生共鸣。那把扫帚瑟缩地颤抖了一下,“噗”地跳到她的手中。
这种与魔法制品产生魔力共鸣的感觉很奇特。非要类比的话,只有魔杖能够和飞天扫帚相比。事实上,温蒂觉得扫帚就是一个弱化版的魔杖——它只接受向各个方向运动的指令,而且不挑剔主人。如果说魔杖是一个人工智能的话,那扫帚顶多是一个鼠标控制程序。
这个时代的飞天扫帚已经附加了坐垫咒,所以坐在一根木棍上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小巫师们最终还是都成功地坐上了扫帚。大部分人慢慢地在5英尺的高度漂浮着,而天赋比较好的几人,像是罗兰达和迪戈里,已经在三层楼的高度上转圈盘旋了。令人意外的是,神棍范考特的飞行技术很不错,虽然她像是一只在扫帚上打瞌睡的八爪鱼,但扫帚十分稳当地贴着地面滑行——没错,这姑娘坚信着“血光之灾”而拒绝把自己的高度再拔高哪怕一英寸。飞行课教授很尽责地在场地上穿梭,不停地鼓励那些还没有成功让自己飞起来的小巫师们。
温蒂在人群的边缘愉快地玩弄自己的扫帚。她发现飞天扫帚拥有两套指令系统:一套是来自巫师的魔力控制,像是念动“起来”、“下降”、“加速”、“停止”等等;另一套更常用的系统是物理控制,比如双脚下蹬使得扫帚垂直上升,重心向前使得扫帚加速,重心后移能够减速,在手握的位置左右使力能够转弯等等。
待到温蒂把各种她能想到的语言和动作都试了一遍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在八层楼的高度上了。城堡的塔楼近在咫尺,塔尖的比例和仰视的时候很不一样。脚下的同学们已经小得如同蚂蚁,连谈话声都低不可闻,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着。她抬头,太阳刺眼得看不出形状,而天空又蓝得如此诱惑,几丝淡淡的云彩横跨天际,在视野边缘形成球面扭曲。温蒂想起某一年生日的时候,父亲带她去坐广州的过山车,那种在急速的翻转中所见的天空,与眼前的景象渐渐地重叠在了一起。
“阿葶。”隔着两个时空,男子的声音还是如此的清晰,甚至连语气中的快乐和不羁都可以感知得一清二楚。
在无所凭靠的空中,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病态的,急速的,几乎跃出胸口的。她抓紧扫帚的木柄,肋生双翅的错觉让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阿葶。”
她闭上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描摹着记忆中的过山车的轨迹,风急速地扑打在脸上,天空倒置于鞋底。她像火箭一般弹上高空,又如流星般坠落,在落地前急速回升划出一个漂亮的“u”形。在快速的翻旋中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但她一点都不想停下。
“阿葶。”这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温暖,像飞蛾扑火。
直到一声悲鸣把她从失控中叫醒。温蒂意识到这是那把老扫帚不堪重负的声音,然而已经晚了。她□□的银箭在半空中碎裂开来,与它的最后一位使用者一起向下坠去。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温蒂能够清楚地看到天空渐渐远去,人间的惊呼声渐渐清晰。
罗兰达飞快地向她冲过来试图拽住她,然而却差之毫厘。
接着她听到一串快得声音都变了的念咒声。“噗”的一声闷响,落地是柔软的触感,但还是震得她头脑发晕。温蒂昏过去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黑玉头发的少年扭曲的脸。
“真丑。”她想。
注【1】:拉迪斯·布思比,月之梦扫帚的制造者。伦纳德·朱克斯,银箭扫帚的制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