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对于茗悠的变化并没有太多意外,其实她老早就觉得茗悠对云天的这种病态恋情迟早会有变化,且不必说那些变化会是什么。斐然一向对于自己的所需所求都很有分寸,至少她觉得在感情方面,自己应该是比茗悠要成熟和理智。一想到自己的感情问题,斐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承受不了。
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想起来今天要开会去汇报工作,她决定去再把要用的手稿再熟悉一下,可她打开包,突然发现包里除了钱包钥匙别无他物。“应该是忘在家里了。”她心想。她一边急忙打通了子牧的电话,子牧正好刚出门不久,接到电话以后马上调转方向盘,帮她去拿。他记得斐然电话里说开会时间是九点半,现在已经快要九点,时间很仓促。他一走神,转弯时车子刚好和直行的一辆车蹭了一下,他只觉得车身并没有太大震动,右臂一阵酥麻,车子随即在路边就停顿了下来。他赶紧下车去看,果然,车子和另外的一辆车实实在在的撞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急事。”他连声道歉。对方是一个女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她并没有什么损伤,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看着自己。子牧很好奇,没等对方回答,他就说,“我把我的行驶证给你抵押,我现在有急事,等我回头给您交代。”
对方看他神色非常匆忙,右胳膊的血不停地流,他也都不察觉,本来还想指责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先生,您的胳膊……”那个女人说,可是子牧已经另外打了一辆车,走了。
子牧怎能不知道自己的胳膊在流血呢,他只是一想,这样的事故等交警来,整个处理程序都会耗掉不少时间。而斐然还在等着他的文件,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他急忙打了个车回家,胳膊越来越痛,他也全然不顾,拿了文件又急忙上了出租,赶到斐然的公司之时就觉得自己的这个样子被斐然的同事们看见了不好,就把文件交给了一楼的一个咨询处的工作人员,让他帮着拿去送给斐然,一切打理妥当,他才赶紧出门准备去医院,同时给斐然去了电话。
“然然,文件我给你一楼的一个同事了,我来的路上不小心蹭了一下车子,我急着去处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斐然在电话这边责备着他。还好文件到了,她也要准备去开会,就此罢了。
子牧送完文件这才赶到医院,还好人不算太多,他来到急诊,医生见状赶紧替他先安排缝了几针。包扎完毕伤口,觉得两只眼睛昏昏沉沉,流了那么久的血,此时他觉得眼冒金星。医生告诉他虽然骨头上没什么问题,但是伤到了筋骨上,怕是以后的胳膊每逢阴天下雨都会落下疼痛的毛病……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讲不算什么,他的心里暖暖的,还好没有耽误老婆的事。
他在座椅上眯了一会儿,出了医院他又赶回出事现场,处理完毕。才来及给单位请了假,他太需要休息。回了家,一开门就昏昏沉沉的倒在沙发上。朦胧之中,愈发觉得右手臂阵阵灼热。
斐然顺利地拿到了文件,匆匆核对过后就去开会。她本来就是一个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人,她的报告受到了领导的表扬和赞赏,当她在会上神采飞扬的讲解着自己的发展计划工作思路的时候,她万万想象不到的是她的子牧此刻经历了一场意外正在疲惫的睡去。忙完工作准备回家已经是下午,单位同事约了一起聚餐,庆祝她的预案顺利通过。她打电话给子牧要告诉他她不回家吃饭了,可是电话响了半晌一直没有人接,她就不再打了。和同事们的聚餐很愉快,这些工作上的同事一个个下了班就像疯了一样,找到一个撒欢的机会就恨不得把天都捅出一个口子,吃完饭竟然还要一起去唱k,斐然无奈,只得少数服从多数。整个聚会结束已是晚上九点半,斐然拖着疲惫的身体进门回到家,开了门发现房间里黑乎乎的,黑暗中传来了子牧阵阵鼾声。
“子牧,为什么不开灯?”她一面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在漆黑的房间摸着开关。灯一亮,她看见子牧在沙发上躺着,“子牧,我跟你说话呢。”她又喊了一遍。子牧还是不出声。
斐然有些恼火,拖着外套准备好好教育一下这个没有礼貌的丈夫,她走近一看,才发现子牧的右胳膊被厚厚的白色纱布包裹着,隐隐透露出一些红——是血。她一看有些慌了,才注意到子牧的脸色煞白煞白,眼睛下面的青黑色眼窝十分明显。
“怎么回事?子牧你怎么了?”她问着,也许是因为靠近了一些的原因,深睡的子牧听到声音忽然醒了,看见斐然满脸惊慌的看着自己,他突然发觉自己应该是睡了很久。“然然?你下班了?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饭……”一面说着,一面从沙发上起身,似乎是忘记自己右手受伤的事,他本想用力,不料又碰到了伤口。“哎呀。”的一声,他疼得喊了出来,那原先的一些红像油画的染料碰到了宣纸,迅速向外蔓延。
“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斐然急了,眼泪也哗哗的往下流。
“就是在路上的时候不小心和别的车刮了一下,没什么,骨头没有问题……医生说了,就是流的血多了一点,头有点晕……”子牧急忙解释,神色慌张,很怕斐然责备自己什么,像个做错事的慌张的孩子。
“然然你吃饭了吗?”他马上又迷茫的看着斐然,问着同样的问题。
斐然听着子牧的话,想到自己早上听说车子被蹭自己第一反应还是想着数落他,她的心里慢慢疼着。
原来晚上自己和同事嬉闹玩耍之时子牧应该是独自一人在沙发上,无人问津……
她的眼泪流不知怎的流了出来,她紧紧的抱着子牧,看着他的伤口。
“我吃过了,傻瓜,现在那么晚了都,你肯定没有吃饭吧,躺着别动,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斐然用着几近命令的语气,转身走向厨房。
子牧在沙发上呆坐着,看着厨房里为自己煮饭忙来忙去的斐然,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斐然煮了一碗面,看着子牧把碗底都刮得的干干净净,她才安心。
“流了那么多血,多吃点好补回来。”斐然说。
“亲爱的,我先睡了。”子牧说。
“恩。”斐然说。
这天夜里,斐然在子牧的旁边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的爱写诗的失联许久的母亲重新回到了她身边,梦里还有她那离婚过后也失去了联系的父亲,他们都回到了她身边。她是那样的高兴,但是梦里面的她都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着梦,但她好想亲口去问问她那任性的母亲,再次被生命感召去做选择的勇气究竟是从何而来,她太想知道那个答案了,梦里面都想以至于即将在奔跑着去拥抱他们的时候,她竟然高兴的醒了过来……
乐极生悲,物极必反。
她没有寻到答案反而醒了。
梦醒的时候子牧在她的身旁沉沉睡着,她想,如果自己的爸爸妈妈都还在自己身边,应该会有人告诉她,为什么在一个肯为自己流血的男人身边睡着的时候,她的心里面,竟然还会是这样痛苦!这样矛盾!
因为她发现自己醒来的一瞬间,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人,竟然还是——林远航?
已经无心睡去,她从窗帘的缝隙中望向窗外。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白,子牧也醒了。他的身体底子好,一个晚上过去,就显得容光焕发,他还煞有其事的形容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倘若不是胳膊上的纱布不能拆,俨然看不出他受伤了。斐然做了早餐,可是她的负罪感越来越强烈,应该是快到了尽头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
给子牧做了早餐,她决定今天请假,她的头实在是太疼,她需要休息,不,她应该是坚持不下去了,她需要好好休息,好好想一想。
这样下去,她的举动会出卖她,眼泪也会背叛她。
子牧看见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然然,你哪里不舒服吗?”他说,可是斐然不说话,眼泪只是更加汹涌,到了最后她只能用手捂住嘴巴才能遮挡那些哽咽“告诉我你怎么了!”子牧一下子急了,他从来没有看见斐然这样。
有声无泪为哭,有泪无声为泣。作为一个习惯无声流泪的女人,能有一天哭出声来,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子牧。”斐然终于开了口,她定了一下,表情平静了不少,擦干了眼泪,慢慢的说话了。
“你还记得戴望舒曾经为那首《初恋女》写的词吗?有一次我在读一本杂志的时候发现的那首,后来还跟你看了的?”她问。
“我当然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子牧说。
“恩,其中里面的那句:“你牵引我到一个梦中,我却在别的梦中忘记你,现在就是我每天在灌溉着蔷薇,却让幽兰枯萎……,这句诗你还记得吗?”斐然抬头望着他,整个人因为颤栗倒在了沙发上,肩膀在不停地抖。
“我,我,我记得啊……”,子牧回答着。“那,那,那怎么了,那首诗怎么了?”他也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安,声音断断续续。
“你能接受我的心里同时装着两个人吗?”斐然喊了出来,她的牙齿把嘴唇咬的紧紧,眉头紧蹙,字字都用力,也异常清晰。
子牧听见这话,觉得好像在做梦,他像在一片沙漠中行走,黄色的天与地,之间苍茫。一片黄沙,不着边际,风儿吹,沙儿飞,没有绿洲,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站了很久,直到意识回到现实,沙发上一直哭泣的斐然的声音才渐渐进入他的世界。
他看着斐然,他了解她,她是那样的真诚和善良,她没有欺骗自己,她很诚实不是吗?她原本可以瞒着他的,可是她没有。她还是斐然啊,她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自己认识的斐然。这样的她不正是他爱的地方吗?那他在慌张什么?在徘徊什么?在犹豫些什么呢?他只管爱她就好,自从他牵起她的手,她的好与坏,优与劣,他不是都选择了承载?
那他为什么在出神,为什么在犹豫?
“然然别哭了,我去给你泡一杯红枣银耳茶……”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