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玲玲躺在晶晶家的沙发上,看着自己身上被尼龙绳勒出的血印,想着几个小时前自己卑微的样子,内心既悔恨又恐惧。她恨自己为什么因为一支烟就交代了自己坚守了十年的秘密,恐惧于方琦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报复“耗子”和陈凡。如果方琦报复不成,陈凡得知自己出卖了他,他又会用什么样的阴谋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玲玲不敢想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找借口和“耗子”离婚,离开新阳,离开这个让自己迷失了青春的地方。
临近中午,方琦饿醒了,看着枕边少了一个人,他走出卧室,看到闭着眼啜泣的玲玲,轻笑道:“哭什么呢?我不是挺疼你吗?”
玲玲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答道:“没事,我没事。”
方琦继续道:“没事你不回家?在这儿耗着干嘛?真等我把录像给你家的小太监寄过去啊?”
玲玲不敢回家了,她害怕面对“耗子”,即使是要找“耗子”离婚,也不是现在这个状态能办的。她想逃离,但必须把属于自己的财产变卖了,否则跑到哪里也是无济于事,没有钱自己无法生活。
没等玲玲答话,方琦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跑啊?想着离开新阳是么?你不用回答我,我告诉你,我不会动手杀人的,我不会为了两个仇人去干让自己失去自由的事。你放心的回家,该怎么和‘耗子’过就还怎么继续过。我想通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陈凡,你和‘耗子’也是被利用了,我不会找你俩报复的,你俩顶多算是坑过陈志强三十万,跟我没什么大仇。”
玲玲看着方琦认真的表情,编了个瞎话说道:“我没法和‘耗子’再装下去了,我可能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方琦年轻时光顾着享受了,还没成家就被暗算的家道中落,听玲玲说怀了自己的孩子,心中盘算好的计划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了。
方琦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身后晶晶对玲玲说道:“昨天不就是跟你吵了几句么?你这就想着跟我抢男人了?我才不信你怀孕了,走,我带你去医院检查去!”
方琦力喝道:“别吵了,听我的!玲玲,你不是想和‘耗子’离婚么?行,我答应你,你去和‘耗子’离婚,办完了我就送你去戒毒所,到时候听大夫的,能要就要,不能要就先打了。”
晶晶帮腔道:“对,吸毒怀上的十有八九缺胳膊少腿儿,最好是打了。”
方琦喊道:“闭嘴!”
玲玲故作委屈道:“我不敢见‘耗子’,我怕我装不来,要不你帮我找个律师吧?我听说像我们这种夫妻生活不正常的,律师就帮着办了,不用亲自跑。”
方琦给自己认识的一位律师打了电话,咨询了一下玲玲这种情况离婚是否好办,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让玲玲写了一份委托书,将离婚的事委托给了这位律师。方琦选择相信了玲玲,对她耳提面命了一番后,让她给陈凡打了个电话。
“陈局,是我。”玲玲等电话接通后说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大庆问道。
“我想和‘耗子’离婚了。”玲玲平静的说道。
大庆诧异道:“为什么?”
玲玲想着方琦的嘱咐,说道:“我三十多了,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还想要个孩子,可是现在这样,又要防着方琦,和‘耗子’又没结果,我过不下去了。前段时间,我和哈雷的一个客人好上了,现在怀了孕,我不想再骗‘耗子’了,我想和现在这个人远走高飞,离开新阳,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大庆听了玲玲的话,也没法跟她劝和,毕竟玲玲说的也是实情,他只好委婉的问道:“你给我打电话是想?”
玲玲说道:“我想你劝劝‘耗子’,让他别想不开。我男朋友帮我找了律师,我就不和‘耗子’见面了。我对不起他,你让他忘了我吧,好吗?”
大庆沉默半晌,静静说道:“我觉得你还是跟他见面说比较好,如果你怕他情绪激动,我可以出面帮你调解一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恐怕不合适吧?”
玲玲说道:“我累了,我真的不想再面对过去的人和事了。文化宫录音的事儿我会瞒一辈子的,你放心。离开新阳以后,你和‘耗子’也就不用再为我操心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大庆见玲玲话语中很是坚决,再联系她刚刚说的话,算计着她出轨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别的男人走了,只好答复道:“我祝福你。一路顺风。”
一个月后,“耗子”搬出了玲玲买的阳江新城的房子,搬回了纺织厂家属区的旧平房,整天哀叹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方琦知道李大奎和陈凡有仇,虽然表面上李大奎并不显露多少,但方琦知道,十五年的囚禁所带来的仇恨不是一句“对不起,没关系”能消除的,更不是所谓的体贴、照顾能化解的。
方琦开始频繁联系过去公安线上的人,他从公子哥转变为仆役的身份邀请着这些人来沸点娱乐城玩儿。而这些人里他最为看重的,却是过去对他家落井下石的张文清。
张文清接到方琦的电话时,一脸说不出的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当年新阳数一数二的公子哥不但“活”了过来,而且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给东湖风头最劲的“雷少”管理了四年沸点娱乐城。张文清很光棍儿的接受了方琦的邀请,想知道方琦到底什么用意。
沸点娱乐城在新阳的知名度很高,一是国际范儿十足,二是价格昂贵。张文清虽然来过,却不喜欢这里,因为这个地方玩儿也玩不痛快,不为别的,只因为幕后老板势力太大,自己惹不起。
张文清看到恭候在娱乐城门口的方琦,看着他变的消瘦的脸庞和法令纹深刻的脸颊,不阴不阳的客套道:“方老板,别来无恙啊。”
方琦谦卑的说道:“罪过,罪过。您看,本来是想先请您吃个饭的,可是我给别人打工,实在是脱不开身。改天一定给我老板先请个假,然后好好陪陪张局。”
张文清在方琦的陪同下,边往里走边说道:“方老板什么时候又投到了雷公子门下呀?”
方琦低声下气道:“哎,当年我住了几年医院,花了不少钱,也欠下了亲戚家不少债。病好了之后总要生活,这才去省城找了雷公子,求着他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讨了口饭吃。”
张文清看着过去不可一世的方琦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拍着方琦的肩膀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丢人。”
方琦将张文清带到一间华丽的贵宾厅,叫了两个钢管舞者,几个衣着轻薄的陪侍,同张文清畅谈了起来。
方琦举杯道:“听说张局这些年仕途稳健,不久又要高升了,小弟在这里提前为张局庆贺了。”
张文清以为方琦是从雷铭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探问道:“高升?怎么个高升法?”
方琦故作姿态道:“张局,您就跟小弟演戏吧,把我当外人了是么?”
张文清谦虚道:“瞧你说的,我们这个级别,人事上的事儿局里根本管不了,上面我又资源不多,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高升是指什么。”
方琦故意说道:“不是说您破了个新阳的制毒大案么?”
张文清纳闷儿道:“制毒大案?”
方琦看着张文清的疑惑表情,继续试探道:“您真不知道啊?”
张文清笑道:“别卖关子了,你请我来就为逗我玩儿啊?”
方琦致歉道:“不敢,不敢。”
张文清光棍儿的说道:“你爹当年的事儿不怨我,就是我不揭发他,也有别人揭发他。他倒台了,还连带着砸倒一片,也就陈凡那样的傻子才不知道明哲保身。就这世道,别怨当哥的不讲交情,行么?”
方琦迷惑了,要说陈凡陷害了自己,可他为什么不像张文清一样接着卖主求荣呢?这里面似乎还有说不通的地方,难道事实并不像玲玲说的那么简单?
方琦见张文清承认揭发过自己的父亲,忍着生吞活剥他的冲动,继续巴结道:“张局磊落,小弟佩服。”
张文清豪爽道:“说多了都是眼泪,不提这个了,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找我。”
方琦故作感激的说道:“过去我父亲脾气虽然直爽,但多少有些跋扈,朋友多,仇怨也多,所以当年的事态发展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我能又活出个人样,全赖雷少和您这样的朋友,什么都不说了,我敬大哥一杯!”
两人一边看着钢管舞表演,一边听着穿着越来越稀薄的陪侍女郎唱起动听的歌,一瓶洋酒下肚,话也越来越直白。
张文清甩开陪酒女的胳膊,搂着方琦的肩膀道:“小琦,你跟张哥说,你到底听到什么风声了?”
方琦见张文清喝了这么多,仍然好奇心不减,知道这是个爱权势的人,甚至可能一直在跟自己玩套交情的游戏,遂装作认真的样子,凑到张文清耳边道:“有个叫周雄的台湾人,借着新阳招商引资的政策,钻到新阳建了几个小厂子,美其名曰纺织、印染、化工技术研发,实则是在暗地里制毒,这个案子难道不是大哥你破的?”
张文清听了心里一惊。周雄的厂子着火之后,有个经验丰富的民警将现场照片给他看过,他猜测到了大概,私下里找过周雄,还拿了周雄三成的好处,要求他不许将货在东湖省内销售。听了方琦的话,张文清以为外省同事掌握了周雄的毒品销售渠道,顺藤摸瓜找到了新阳。
“周雄?我还真不知道,等我回去调查调查,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功。”张文清装作不知的说道。
方琦故作惊讶道:“啊?我光知道是在新阳破获的案子,还以为是张哥你立功了呢,这么看来,这是让别人盯上了呗?”
张文清试探道:“你说案子破了?怎么我都不知道?”
方琦眼见自己的慌话不好圆了,急忙岔开话题道:“管他呢,咱们喝酒。”
张文清追问道:“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方琦继续编造道:“听几个客人说的,也就听了一耳朵,没准他们也是道听途说,自己演绎来着。”
张文清知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借口上厕所,去到洗手间给周雄打了电话,让他抓紧把成品藏匿起来,暂时不要再往外地运了。
在方琦的计划里,这样的说辞一能卖个人情给张文清,借机接近并找机会报复他。二能帮李大奎消灭周雄这个眼中钉,让李大奎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对自己感恩,为自己所用。
方琦以为张文清知道了新阳的毒品线索会抓紧安排人调查周雄。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张文清早就和周雄勾结在一起了。
张文清出了洗手间,没了继续玩乐的心情,他推脱道:“刚才喝的有些猛,差点在洗手间摔了,哎,我这酒量是不行了。”
方琦奉承道:“瞧张哥你说的,以前你可是二斤的量儿,公安线儿上出了名的酒仙儿。”
张文清讪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岁数大了,走下坡路了。今天能跟你聊的这么开,我打心眼儿里高兴,改天,改天咱们再聚。”
方琦赶忙道:“对,对,等张哥你抢了头功,回来我给你好好安排个局,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张文清着急的下了楼,回到车上,给自己的得力干将们打着电话,吩咐着加强娱乐场所毒品查处力度的事情,同时也关注外省同事在新阳的活动。他让手下告知身份公开的外省干警尽可能跟新阳市局里保持联系,尽量不要私下行动。
部署完一切能想到的事情,张文清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开车回了家。